幽幽山中,清泉缓流,应着鸟叫虫鸣,顾千珏盘腿溪边抚琴,这般美景,惬意,自由,无忧。
这才是该有的人生,纵情山水,不问世间,伪装,终归是太累了。
顾千珏嘴角微浮,自己真的实现了想要的生活吗?
突然,手中琴弦一断,顾千珏倏地坐了起来,看着自己眼前的床帐。“原来只是美梦一场,要到那一天,或许还要很久吧,况且,自己还有一些事情必须要做,岂能现在就奢求无忧?”
神情有些恍惚,顾千珏还回味在美梦当中,却是准备起身洗漱了,可他刚刚下床就踢到了什么,然后只听一声尖叫,随之,他也跟着绊倒在地。
门外守着的杨吉听到声音,立马破开房门,紧张道:“王爷,发生了何事!”同时,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两个伺候洗漱的丫鬟。
然他们看到的却是顾千珏趴在地上,而他的身下,几乎是被他完全遮住的容夫人。
这一大清早的,王爷就同容夫人这般亲密,两个丫鬟傻眼了,杨吉更是如遇惊雷。
看他们的眼神,顾千珏就知道他们在胡思乱想,此刻的他,连骂人的话都到嘴边了,终是忍了下来。“出去。”
几个人这才恍然,连忙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压在身下的人仿佛跟没有似的,也不知个子怎么可以小到这种地步,顾千珏没好气的撑起身子。“你一早就害本王摔倒,故意的吧。”
容华被踢了一脚,只觉自己的腰都要断了,现在他还恶人先告状,怎么想怎么觉得委屈,于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加上还在刚刚睡醒的半迷糊状态,反驳道:“殿下,昨晚可是您让我睡脚踏的,您下床不小心踢了我,还赖我?”
声音有些大,顾千珏连忙捂住她的嘴。“你小声点,不怕被人听见,若是本王有个什么好歹,你也活不成。”
是呀,若是他的秘密泄露出去,跟他一条船上的自己能有好果子吃?容华惊醒过来,连连点头。
顾千珏这才松开手。“以后,你言行举止给我小心着些。”
容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方才是我太生气了,我知道错了殿下,下次不会了。”
“你敢生本王的气?”顾千珏哭笑不得。“而且还有下次?”
“不不不。”容华在他欺身过来的时候就慌忙摆手。“我的意思是,以后不会了,但我,但我......”想解释自己没有生他的气却找不到理由,明明就是他让自己睡脚踏的,起来踢了自己还要怪自己。
看她我我的半天,顾千珏不耐烦的问:“但你怎么?”
面对权贵威逼,容华泄了气。“殿下,您就当我没睡醒,胡言乱语吧。”
瞪她一眼以示警示,顾千珏懒得跟她计较,便站起身来,欲唤丫鬟们进来伺候洗漱,却见她坐在地上捂着腰不起来,才想起自己踢她那一脚,以她这小身板,定然是遭罪了,复又蹲下来。“我看看。”
没想他会关心自己,容华诧异,不过他踢在自己腰上,也不太方便给他看呀。
见她有些扭捏,顾千珏脱口说道:“你别矫情,本王对你没兴趣。”
自己虽不是大美人,但好歹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他这样说简直是在打击自己身为女人的信心,容华嘟起嘴,却也不敢真计较什么。
掀开她的衣襟,侧腰到后背已经青了一大块,在她瘦弱露骨的身上显得异常可怜,顾千珏不禁皱眉。“疼?”
容华点点头。“嗯。”
顾千珏也不说什么,起身从房里拿了瓶药酒过来,然后倒了些在手上,说道:“忍着点。”
说着就擦在容华腰上,突然的揉搓痛得容华差点叫出声来,随即紧咬牙关忍着,便觉得没那么疼了,只是觉得他的手太滚烫,而他这个人,好像也不是表面上那样不近人情。
给她擦完药酒,顾千珏唤人进来洗漱,两名丫鬟看到他脖子上的抓痕,都忍不住低头偷笑,只不过顾千珏在洗脸并未察觉。
洗漱完,丫鬟们又端来早点,现在的容华是他的唯一侍妾,自然与他共餐,等吃完饭后,一众丫鬟收拾好碗碟出去,路上,一个丫鬟掩嘴笑道:“没想到,容夫人看着年纪小,却是一个厉害的女人呢。”
另一个丫鬟好奇的问道:“这话怎么说?”
那丫鬟说道:“你没看到殿下脖子上的抓痕吗,定是殿下和容夫人在情不自禁的时候留下的。”
“哦,我看见了。”另一个丫鬟说道:“我还以为是猫抓的呢。”
那丫鬟一笑。“这只猫,不正是我们王府里的容夫人么。”
春花在她们身后听得真切,果真如她们所言,那顾千珏定是十分喜欢这个容夫人了。
丫鬟们平日里本就多嘴多舌,顾千珏和容华激情时不能自己而被容华抓伤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王府。
顾千珏自然不知道自己成了府中下人们的谈资,他吃完早饭,就该给亡故的母亲上香了。
房间里有一个耳室,供奉着顾千珏亡母牌位,没有避开容华,而且自己祭拜亡母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便径直去了耳室。
容华悄悄跟在他身后,看到牌位上刻着娴妃云樱几个字,而顾千珏恭敬的跪在牌位前面,案上的香炉里熏熏缭缭飘着香的烟气,难怪他身上会有一股檀香的气息。
听到她的脚步声,顾千珏开口道:“她,是我的母亲。”
话音刚落,容华连忙跪在他身旁,对着牌位说道:“娘,我是您儿子的小妾,是您的媳妇,您放心,以后,我会替您照顾好您儿子的。”
这番话听得顾千珏整个人一怔,她想干什么?!但当着母亲灵位也不好动怒,在上完香,叩完头后出来就说道:“你做什么跟我母亲说那些话,别指望你真的就能做本王的女人了!”
“我知道殿下,我不过只是你名义上的侍妾么。”容华耸耸肩,不以为然的说道:“你别多想,我跟你母亲说这些,也是想她泉下有知听了高兴,哪个当娘的,不想自己的儿女早日成家,有人照顾呢,你娘听了肯定会高兴的。”
不知为何,心中有暖流涌动,她好像很喜欢乐于助人,尽管效果不尽人意,但她的心意总是好的,比如她怕人误会自己就胡乱解释,反让别人以为自己是禽兽,现在,她想让自己的亡母泉下安息,又让自己认为她别有用心,她究竟是善良还是傻,顾千珏说不上来,以审视的目光盯着她,看见的是她眼中坦然,不由问道:“你真是这样想的?”
“那您认为我该怎样想?”容华奇怪了。
这话倒把顾千珏问住了,一时默然,容华见他不说话,说道:“殿下,你每天都会祭拜你母亲吧?”
顾千珏问:“你怎么知道?”
“很简单啊,你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容华回身朝耳室看了看。“还有,你把你母亲的牌位安放在耳室里,很显然就是为了方便祭拜。”
本以为她很蠢,没想还能看出这些细节,顾千珏点点头。“不错,还不是很笨嘛。”
翻个白眼,容华却不敢计较,又说:“殿下,你每日都祭拜你的母亲,你跟你母亲的感情很好吧?”
母亲去世时顾千珏不过十岁,记忆中,母亲是个爱笑的女子,对自己说话时总是温柔无比,哪怕在临死前,也是带着温柔笑容。“当然,母亲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看到他眼中化不开的浓浓哀伤,容华伸手去拽他的袖角,想安慰安慰他。“殿下,你这样思念你的母亲,你母亲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
“是吗?可人死如灯灭,纵然我每天祭拜母亲,她也活不过来了。”顾千珏眉头皱了起来。“都怪我......是我......都怪我......”
容华都听不懂了。“殿下,你在说什么呀?”
或许是内心的负疚无处宣泄,或许是多年的怨恨无从申诉,眼下,容华成了顾千珏倾吐怨恨和自责的对象,他缓缓说道:“十六年前,有人给我和母亲下毒,早先中毒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只慢慢的开始嗜睡,然后疲乏无力,很难怀疑是中毒所致,等察觉出异样,才知道我和母亲是中了一种叫凝血的毒,顾名思义,此毒会让人的血液渐渐凝固,所以,我和母亲会感觉嗜睡无力,这种毒是羌国的奇毒,只有羌国才有解药,可那时我和母亲皆已毒发,要从羌国带回解药救治根本来不及,而我父皇有一颗能解百毒的百毒丹,他把百毒丹给了母亲,母亲却将那颗百毒丹给我服用了,但她自己没多久就全身血液凝固,死时身体上到处都是青紫乌斑。”说话时,脸上近乎是无法原谅自己的神情。“若非因为我,她明明可以好好活着,怎会在盛年就长眠于地下......都是因为我......”
他母亲把唯一的解药给他吃了,以致自己毒发身亡,所以,他感到内疚,容华也听明白了,说道:“殿下,你千万不要自责,要怪就怪羌国,若不是他们给你们下毒,你和你母亲都能好好活着,而作为一个母亲,要救自己的孩子是天性,相信你母亲看到你无恙,定是了无无憾,因为,她把生的机会,留给了最爱的你。”
确然,母亲在死前已经说不出话,却是面带微笑的望着自己,温柔,安心,可终究是自己的存在母亲才会死去,顾千珏难以释怀,所以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调查是谁下的毒。“凝血虽是羌国的毒药,却不能证明就是羌国所为,毕竟羌国若要对靖国不利,直接给我父皇下毒更好,那时父皇刚当上靖国皇帝,靖国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只要我父皇一死,靖国必将大乱,届时,羌国岂不坐收渔翁之利?”
容华不懂这些国与国之间的权谋利益,只问道:“那殿下查出是谁下的毒了吗?”
“没有。”顾千珏微微摇头。
见他落寞之色,容华安慰道:“殿下,你也不要灰心,我相信你一定能查出凶手是谁,为你母亲报仇的。”
这些年一直在调查,却没有任何眉目,顾千珏因此愈发自责难受,现跟她说了这许多,阴郁的心竟缓和不少,又觉得跟她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不过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罢了。“本王何时灰心过?本王为自己的母亲报仇,难道还要你来提醒?”
刚刚还好好的,现在又是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容华觉得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却也不敢顶撞,只低着头嘟着嘴,暗自腹诽他简直是喜怒无常。
其实,顾千珏只是多年来未找出真凶愤恨自己而已,她不过是成了自己发泄心中愤恨的转嫁,见她瘦小的身体在不合适的衣衫下更加瘦弱,显得尤为委屈,就说道:“也不知你怎么长这么瘦的,一会儿你不要到处乱跑,我让锦绫庄的人过来给你裁几身合身的衣服。”
突然又要给自己做衣服了,容华自然开心。“殿下要给我做新衣服?”
“不然呢。”顾千珏见她一瞬间就从委屈变得高兴不已的样子,就忍不住奚落。“你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衣服,让别人见了,那是丢我璟王府的脸面!”
明明出于好意,非要表现得盛气凌人,容华只好默不作声,免得又哪里惹他不高兴了,顾千珏也不知为什么,每次和她说话,明明好好的,但总是说不了几句,就会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清花楼,芙蓉今日收到了两位姑娘赎身的银两,对于她来说,曹璐牵涉贵妃内侄的命案,以后也就没什么大的出息了,而容华呢,本就不怎么赚钱,现在有人给她们赎身,反倒让她及时止损,只是,为她们赎身的是两位王爷,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不过这还不算什么,最令她吃惊的是,牡丹也在今天,自己给自己赎身了。
要说牡丹,不知道有多少达官贵人想为其赎身,可是她都一一拒绝,只一心一意等着璟王顾千珏,而今顾千珏为容华赎了身,牡丹终于按捺不住了。
作为京城花魁,私底下有多少人送她奇珍异宝不难想象,她要为自己赎身,的确非常容易。
牡丹已经想好离开清花楼要做什么了,顾千珏善书画,那她就开一间画阁,如此,她脱离了烟花之地,也有了接近顾千珏的机会,她相信,以她的才华,终有一天能得到顾千珏的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