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韶心中烦躁得厉害,索性跑到后院一处荒废的假山处,一个人吹着冷风,捡起地上的石头扔着远处的树。
小时候若是心情不好,他总会跑到这儿来,等什么时候冷静下来再回去。
她迟早要走的,等时机成熟,可什么时候才算成熟,是等陛下死了娶她的心,还是等她到了翼州,天高皇帝远,亦或者随时都可以,反正她若是想走,没人能拦得住她。
她之所以不离开,怕还是顾念着家人。
那他呢,他什么时候才能让她喜欢他,他们之间,究竟有没有缘。
胡思乱想半天,纪韶也没想出解决的法子,她喜欢陛下那样有雄心抱负的人,可他似乎并不符合,他陷于情爱,因为一场春猎,放弃一切进入影宫,他知道,一旦离了京城,他或许一辈子都见不到她了,便一腔孤勇,想要试一试,若是成功了,他便带她去翼州。
可他进了影宫才知道,注定不可能被她选走,哪怕她选中他了,却还是阴差阳错,被未来的天子三言两语破坏。
他们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缘分,就像是这次的婚事,明明离得这么近了,但他却没有成为她喜欢的样子。
若他当初回了翼州,掌管白沙铁骑,或许会成为她喜欢的样子,可他们却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总是这么阴差阳错,他们之间总是差了一点,不是时间,就是缘分。
“到处找不到你,就知道你是在这儿。”纪倬不知何时过来,坐在纪韶身边,“躲这儿做什么,谁又惹你了。”
“没什么,只是要回翼州了,不免有些忐忑。”
“你还会忐忑,还真是长大了,知道害怕了。”纪倬调侃道,“谁人不知翼州的狼王,孤勇无双,不可一世,令人闻风丧胆,若是叫人知道你害怕回去,不得笑话死你。”
“兄长就别调侃我了。”纪韶苦笑道,“任性了这么多年,也该长大了。”
“说真的,我真后悔让你去影宫,这些年你像是变了一个人,哪里还有往日的张扬,若是没去,你依旧还是翼州的狼王,有你震慑,西戎哪敢在边境嚣张,你天生就是锋芒毕露,这些年却把自己包裹在黑布里,失了往日的色彩,纪韶,真的值吗?就为了一个见过一面的人。”
纪倬还记得自己当时听到弟弟要去影宫的时候是何等的震惊,他的弟弟,自小就是率性张扬,行事作风丝毫不懂收敛,如何能成为影卫。
本该是他接手玄影卫,护佑天子,可先帝偏偏选中了他,他本可以不去,但他却答应了,究其原因,竟是因为一个只见了一面的姑娘。
“我想带她去翼州,京城太小,不适合她。”那时的纪韶面上还带着自信的笑容,仿佛这世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我一定要带她去翼州。”
“胡闹,她知道你是谁,不过就是一面之缘,聊了两句怎么可能跟你去翼州,你简直是异想天开,赶紧滚回去,父亲会跟先帝说明,我去影宫。”
“可这是唯一留在京城的机会,我想试一试,若是成了最好,若是不成,我再回翼州就是。”
年少的纪韶并不知道,进入影宫,他便再也出不来,终其一生都是天子影卫,天子不发话,他一辈子都只能隐在黑暗之中,更别说带自己心爱的姑娘去翼州。
被烙下玄影卫烙印的时候,纪韶知道了一切,原来他不可能带她去翼州,甚至是他自己,也回不去了。
京城就是一个牢笼,将他牢牢的困在其中,无法挣脱。
值吗?这些年的纪韶一直在问自己,进入影宫到底值不值,八年时间,最终也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但依旧是值得的,最起码能看见她,只可惜他没能告诉她,翼州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大地辽阔,可以恣意奔跑,夜晚还能看见满天璀璨星辰,比京城美多了,那里才适合她。
“兄长,我从未后悔过,哪怕她并不喜欢我。”
最起码以后回想起来年少时期喜欢的姑娘,会觉得是值得,若是什么都不做,未来定是悔恨一生。
“你觉得值就行。”纪倬捡起地上的石子,击中树干,“只是莫要因为一时冲动,做出自己后悔的事就行。”
“兄长放心,我不会的。”
“果真是长大了,不是那个为了跟人抢一把弓就立生死状打架的人了。”纪倬大笑道,“行了,我叫厨房备了一桌子好菜给你们接风,先去吃饭,你去了翼州,也不知道下次再聚就是什么时候了。”
“嗯,我去叫她。”纪韶说道。
纪倬看着纪韶的背影,眼里全是担忧,毕竟……
纪韶并不知道兄长的担心,去喊方靖汣吃饭了,她随时都会离开,他只希望能同她多待几日,希望能得到她的喜欢,一点也好。
方靖汣睡得正熟,纪韶没舍得打扰,替她掖好被子,又将她脸上的碎发拨到耳后,坐在床边看着她,眼底全是温柔。
方靖汣感觉到有人坐在床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没有说话。
纪韶见她醒了,说道,“晚饭好了,先吃饭吧。”
方靖汣装作没听见。
“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我不是对你生气,我只是气我自己。”纪韶道歉道,“你若是生气,我由你打骂,绝不还手,可好。”
“我可当不起。”方靖汣嗤笑道。
“那先吃饭可好,你吃了两个肉饼,定然是饿了,吃完饭再睡。”纪韶只得又哄道,“以后绝对不会如此,今日是我的错,我真不是冲你发火,只是一时想得有点多,说话失了分寸。”
方靖汣睁开眼,坐起身看着纪韶,“那你倒是说说,你都在想什么。”
“你说等时机成熟,就会解除婚约,我一时想岔了,有些气自己没用,留不下你,再想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纪韶尽量轻松地说出来,但多多少少有些苦涩,“对不起,是我心思太多,先吃饭吧。”
方靖汣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是只听了一半,想要解释,想了想还是算了,有些东西,是靠嘴皮子是证明不了的。
纪韶心中愈发苦涩,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装作跟没事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