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出了孙府,柳三变已经喝得晃晃悠悠,可他口中念念有词,小石头担心地守在三少爷身边,生怕他有个闪失。小石头已至龆年,比柳公子小不过十岁。
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柳七望着空中皎洁的月亮,更加思念心上人云容:“我的容妹,你让哥找得好苦,你到底在哪里啊?”
突然,柳七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
“少爷,你怎么了?”小石头一看主子鼻孔流血,吓得半死,连忙到江边取水替他擦洗。
钻心的疼痛让柳七对着滚滚奔流的长江高喊:“云妹,云妹……”
身在美仙院的云容突然感觉动心口一阵绞痛,她的柳哥来到了杭州,而她却一无所知,她更不知道的是柳三变痴心不改,此番来杭其实就是寻她而来。
柳七当然更无从知晓,他朝思暮想的云容妹妹此刻已隐姓埋名,艺名虫娘,成了美仙院的头牌歌妓,不过她始终卖艺不卖身。
杭州城内大大小小的院、馆、阁俯拾皆是,歌妓们竞相争夺新填的词。
“这个柳七,可是炙手可热的填词高手,那个陈师师更红了。虫娘,望海潮的故事知否?”
春娘绘声绘色地把市井之中神乎其神的传闻,说给姐妹们听。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正在化妆的虫娘听了柳七这两个字,她惊惶失措奔将过去,一把夺过姐妹手中的词。
“柳七,你莫不是我的七哥?”虫娘眼角湿润了。
“你的七哥?”姐妹们听罢大吃一惊,看着虫娘失魂落魄的举止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悄悄带上门化妆去了,夜幕已经降临,得抓紧,不然又要挨骂了。
虫娘走到窗前,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似乎比昨天还圆了不少。
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福建崇安那段刻骨铭心的时光,柳哥和青梅竹马的她《笠翁对韵》的情景。
“云妹,今天我教你对对子。”
“好啊,只要和七哥在一块,我什么都愿意。”
“我也是,那我考考你,天对地,雨对风……”
“大陆对——”
“长空。”
“赤日对——”
“苍穹。”
“云妹,考你一个难的。鹤舞楼头,玉笛弄残仙子月——”
“凤翔台上,紫箫吹断美人风。”
“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
两小无猜的他们就这样擦身而过,不过让她更痛心的是七哥随父下扬州后,自己痛失双亲,不得不卖身青楼,从此只能与她深爱的七哥断了鸿雁。
“七哥,容妹配不上你!”虫娘失声痛哭……
“虫娘,虫娘。”醉红院鸨母笑嘻嘻地推开门,虫娘连忙擦拭脸上的泪水,一转身微笑迎了上来。
老板娘抓住虫娘的手说:“刚才衙门孙大人差人发来请帖,邀请你明天一同观潮。”
“鸨母,这两天我身子有恙,推了吧。”
“虫娘,你可别犯糊涂,这是多少人打破头都得不到的恩点。”
“鸨母让别的姐妹去吧。”
“什么?孙大人眼里看重的是你虫娘,别人哪敢顶替,不想活了是吗?”
“这可怎么办?去吧,你有恙在身,不去又要得罪孙大人,愁死我了。”鸨母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哎,虫娘听官差说昨晚献词给孙大人的那个什么七来着?”
“柳七,怎么了?”
“对,这个柳七明天也陪大人观潮。”鸨母眉飞色舞道。
虫娘听了又惊又喜,喜的是就要看到她心爱的七哥,再一想见面了,七哥还能认识她吗?
虫娘知道七哥他到了舞象之年,已有十八,而她自己已值碧玉年华。虚度了春秋八载,我还能认得七哥吗?
想到这里,虫娘的心跳突然加速,但她故作镇静地对鸨母说:“我知道,鸨母平常待我不薄,倘你为难,虫娘就勉为其难吧。”
“真的吗?”
“当真。”
鸨母听了乐呵呵地下楼去了,虫娘翻箱倒柜找到了八年前的裙子,她下楼向裁缝店走去……
此番来到杭州,柳七开阔了眼界。他坐在灯下继续读书,一直到子夜才安睡。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听到第一遍鸡叫,柳七从床上弹起,冷水激面后坐下又开始了他一天的晨读。桌上的座右铭他始终牢记,母亲刘氏的谆谆教诲他更是记忆犹新。眼前他是小有名气,然燕雀焉知鸿鹄之志,游览武夷山时母亲的提醒如雷贯耳……
小石头买来了早饭,当那黄亮亮的油条香味飘进他鼻孔的时候,他这才发觉自己早已饥肠辘辘了。
“少爷吃早饭了。”
“嗯,一起吃。”
“少爷,我们盘缠已经用了一多半,进京赶考时间还有不短,今后银子要省点花才行。”小石头吞吞吐吐地说。
“银子的事不要你操心,本少爷心中有数。”
白天,主仆二人不离亨通客栈,柳七一心只读圣贤书,他知道柳家乃官宦之家,父亲飞黄腾达,现在是他柳门三绝光耀门眉的时候了。
俗话说,朝里有人好做官,柳七心里更知道靠裙带关系难长久,只有靠自己勤奋苦读换来的功名才安稳,才能实现自己的远大抱负。
有道是天上方一日,人间已千年。
柳七置身书海,已经忘乎所以,不经意间已经到了和孙大人约定的时间了。
小石头不愧是个计时高手,要不是他提醒三少爷就要爽约了,也就会错过与他心尖上的容妹相见的机缘。
根据事先约定,柳七不去衙门直奔钱塘江边,他与孙大人在听潮阁相见。
今日骄阳似火,集市上车水马龙,人们无不在谈论今日观潮之事,主仆二人雇了辆马车直奔听潮阁……
沿着江岸疾行,柳七一掀布帘,茫茫钱塘江一浪高过一浪,远远就看见江中一条游龙向前推进,直奔听潮阁。
钱塘江南岸萧山南阳的赭山美女坝和海宁市的盐官镇为观看钱江潮最佳地点,在美女坝观赏的主要是蔚为壮观的“回头潮”。
清费饧璜《广陵涛辩》云:“春秋时,潮盛于山东,汉及钱塘潮。”
唐、宋以后,潮盛于浙江,盖地气自北而南,有真知其然者”。钱塘潮比广陵涛出现的时间晚一些,至迟在东汉就已形成。王充《论衡·书虚篇》“皆立子胥之庙,盖欲慰其恨心,止其猛涛也。”
拾级而上来到了听潮阁顶层,只见宽阔的观潮口前孙大人一行正兴致勃勃地聊天,一旁美女如云,柳七一看只有陈师师认得。
“孙大人,晚生紧赶慢赶,还是让大人捷足先登。”
“诸位,我给大家介绍,这位后生就是长调的后起之秀柳七柳公子。”孙大人笑着拉过柳公子说。
柳七还礼之间,突然发现美人中有一位似曾相识,特别是她一袭长裙和当年的容妹一模一样。
他突然愣住了,直勾勾地盯住那女子,语无伦次地问道:“请问,这位是……”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