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娘是养在深闺的小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能跟着大太太外出去护国寺上香已让她兴奋不已,但在这个继母面前,张四娘不好露出喜悦,让人觉得轻浮沉不住气,一路上只低头盯着手里的帕子。
坐在她对面的是张三娘却是一副激动的表情,时不时把帘子撩开一条缝看街景,第一次小心翼翼地瞥了大太太一眼,见没有阻拦就又一次撩开帘子,只不过缝是越来越大了。大太太本不想多理,见她没有一点见好就收的意思,轻咳了一声示意她收手。张三娘悻悻地收回手,如张四娘一般端坐着,张四娘却被那一声咳吓了一跳,缓缓挪了挪身子微微偏头看了看大太太。大太太闭目养神,转着手里的檀木佛珠,张四娘回过目光。车内陷入令人不适的沉寂。
马车得得得的行驶在小路上,不知过了多久,车夫“吁”的一声,马车停了。想来护国寺应当到了。
大太太睁开眼,一路坐在青油小车上的嬷嬷率先下车,帮着大太太一行人撩开帘子,大太太扶着嬷嬷的手下了车,张三娘欢快的扶着丫鬟的手跟着,张四娘捏了捏手帕,没来由的紧张,慢悠悠的下马车。
护国寺在城郊的锦山上,真真是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却因为是皇家寺庙又多了几分烟火气。
大太太由一个小沙弥领着进了寺内,两个姑娘跟着拜了拜。张三娘见又解签的,便兴奋地摇出一支让老和尚解
“归楚,楚人不信。归汉,汉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归乎,施主不必过于担忧。”
看来实在求姻缘。
张四娘觉得可笑,婚姻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怎么求?求签还不如讨好大太太来的实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她向来是不信的。
张四娘不是很满意,见一旁张四娘盯着佛像发呆,便拉了她:“妹妹也求一支如何?”
张四娘见她期待的眼神,轻轻吐出一口气,也摇了一支
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
老和尚看了道:“螽斯之羽耶。展翅飞翔於空中也。薨薨作声。薨。发音哄耶。非常舒适。顺畅之意耶。宜尔子孙。绳绳兮。亦即是际逢非常之际遇时。君尔将有绳绳兮。绵延不断者耶。可欣可贺之家运也。珍惜之。”
张四娘嘴角勾起:“承您吉言了。”
张三娘对这个结果很是不满意,脸色一沉,拿着签找另一个主持去了。
张四娘心下觉得好笑,见大太太的身边人在找她们,便缓步迎了上去,那嬷嬷道:“姑娘,大太太找您呢。”
张四娘点头,转头看了看张三娘,嬷嬷会意,去叫了张三娘,二人一道跟着去了偏殿。上首坐着大太太和一个眼生的夫人,二人双双行礼,大太太也不拿乔,和颜悦色地喊她们起来。旁边的夫人啧啧称赞:“都说张家的姑娘最是本分不过,如今我可是见到了,真真是玉人,妹妹可真有福气。”
大太太谦虚几句,向她们介绍:“这是户部侍郎王大人的夫人。”
二人又齐齐喊了声:“王夫人。”
王夫人笑着拉了离他较近的张三娘,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张四娘垂首恭敬地站着大太太身边不语。王夫人问了张三娘几句闲话,显然张三娘活泼的性子很讨王夫人喜欢,王夫人拔下头上的发簪给张三娘戴上,大太太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王夫人又喊张四娘过去,张四娘只觉那道目光像在挑选首饰一般,锐利挑剔。
张四娘忍住不适,也规矩地答了话。相较于张三娘,王夫人对张四娘算是冷淡了,给了一个香囊。张四娘收下,依旧站回大太太身边。王夫人与大太太闲聊两句,,大太太就起身告辞。回府的路上张三娘显然比来时还要兴奋,拔下发簪看了又看,只觉得喜欢。大太太淡淡地看了她,却偏头对张四娘说:“前些日子让你帮着绣的嫁妆可绣好了?”
张四娘柔声回话:“还没有,女儿手脚慢,只绣了不到三成。”
大太太道:“不妨事,你慢慢绣。”
张四娘应声。
回到府邸后,大太太回了正房,张四娘去了正房不远处的绣阁,张三娘则去了一个小院子。
绣阁里,张二娘正在绣荷包,见张四娘回来了,把一盘切好的西瓜往张四娘那边推了推。张四娘舔了舔嘴唇,打发了下人对张二娘说:“今天,我和三娘见了尚书大人的夫人王氏。”
张二娘点头,手上针线却不停,问她:“可是发生了什么?”
张四娘把王夫人给的荷包给她看,又把张三娘的事说了。张二娘笑了声:“这么说,三娘的事算定下来了,也不知道是王家哪个哥儿。”
张四娘没接话,也没吃西瓜,拿起女戒装模作样。张二娘放下手里的绣绷,苦笑一声:“也不知道我要拖到什么时候。”
张二娘是十四岁定下的婚事,新郎官是嘉兴候府的三公子,双方商量好了等三公子孝期一满就成婚,那时二娘十六岁,陈三郎十九岁,正是郎才女貌的好时候,可谁知偏偏对方却偏偏不着急似的,推脱着定不下日子,又逢张老夫人病逝,二娘又要守三年孝,如今正在孝期,还差一年才期满,二娘将将拖到了现在。
姐姐不出门,妹妹们自然不能先出阁,就也都拖着。张三娘算是稳妥了,张四娘却依旧悬在半空中。
张大夫人是继母,对所有的孩子都不亲近,二娘和四娘又是原配嫡出,大太太更不好多亲近,倒是很喜欢三娘,六娘几个庶出的姐儿。
张四娘宽慰似的握了握二娘的手:“不急的。我今天替姐姐求了一签,主持说姐姐回婚姻美满,子孙满堂的。”
二娘脸上一红,拧了四娘的脸,低垂着眉眼道:“也好,你还小,婚事也不着急,慢慢挑吧。”
两姐妹沉默不语,二人都曾想过如果她们的生母没有去世又是怎样一番光景。二人虽到不了在嫡母手下讨生活的地步,可谁也不痛快。
母亲二字对于她们已格外陌生,两朵双花相互依偎着,抱团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