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是继母,最怕落人闲话,于是规定只要初一十五去她那边请安就好。二娘和四娘闲着呆在绣楼里。听着丫鬟说几个庶出的姑娘一直去正房讨好。二娘摇头,四娘不理会,帮着二娘绣嫁妆。
其实她早就绣完了,这一份算是她自己的。二娘说:“这些还是娘当年留下的,我走后母亲怕是会吞下,你就在我这绣,挑喜欢的拿回去,省的以后……”只有面子没有里子。
四娘知道她的心思,留着二娘喜欢的,选了些不打眼的,二娘看过后硬塞了一副赤金的头面给她。
四娘抱着二娘呜呜地哭了一场。
她和姐姐也不算没有矛盾,从前娘在的时候,两个人没少争风吃醋,那时候,她们都被偏爱着,原配林氏是她们的支柱。可一朝生母病逝,继室入门,她们依靠的一切消失的无影无踪,姐姐开始关心妹妹,妹妹开始体谅姐姐,妹妹爱看诗词歌赋,姐姐知道后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教训她:“莫学这精致的淘气。”妹妹不理解,却没有吵闹,深宅之中,女子不必吟诗作画,锋芒毕露只会惹人憎恶。姐姐教妹妹藏拙,十二岁的孩子教九岁的妹妹生存之道。
林氏是个心思活络的,从来不拘束孩子们,可她这份心却不被世俗所容纳,婆母不喜丈夫不爱,娘家也不待见这个女儿,终究,在害了一场病之后撒手人寰。
二娘知道母亲的经历,一相约束自己,循规蹈矩,做个敦厚人,可四娘不同,外人眼里四娘还算端庄,可二娘知道,她最是不喜欢这些规矩。
快吃晚饭时,大太太派人来喊说:“老爷回来了,有事要说。”
二娘帮着四娘整了整衣袖,二人由丫鬟跟着去了正屋。正屋里,张老爷和大太太并肩坐着,下首大公子也在。张家大郎是张二娘和四娘的嫡亲哥哥,可他们顾着男女大防并不过于亲近。二娘和四娘行礼过后分别坐下。张老爷道:“下月十七你们的大老太太要做寿,我如今在丁忧不好过去,你们姐妹各绣幅百寿图送过去也不算失了礼数。”
二人应是。张老爷夹了菜,其余人才敢动筷子。这一餐四娘吃得很不痛快,随意吃了几口。二娘看出她的不悦,轻轻用手肘碰了她一下。一顿饭吃下来,大郎君随着张老爷去了书房,大太太也不留她们两个,二娘便领着妹妹回去。
回到绣楼,二娘屏退下人,冷着脸训斥四娘:“你摆副死人脸给谁看!”四娘自知理亏也不反驳只道:“姐姐那副我来绣吧。”
二娘脸色稍缓:“不必。下个月就要现在绣肯定要加班加点,你顾好自己就成。”
四娘不语,回了房间。
七日后,二娘看见了两幅百寿图和四娘熬的通红的眼睛叹了口气,把自己绣好的半幅裁了团扇塞到了四娘的嫁妆箱子里。
少奶奶和大郎君成婚三年才怀上第一胎,端的是小心翼翼,庶子庶女的教养也暂时拖了大太太。大太太就让姑娘陪着孩子玩。四娘一贯是不去的,二娘如今不方便,便是三娘和六娘配的最开心。
七月的天变的快,早上还是晴空万里过了午时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四娘窝在二娘处,见下雨了,丢下手里的西瓜,去看雨。二娘吩咐人把西瓜撤下去,四娘道:“我还没吃够呢。”
二娘不理会她看着账本。四娘觉得没意思了又坐回二娘身边绣着花。有嬷嬷来喊二娘过去,四娘想跟着,二娘皱了皱眉并不赞同,那嬷嬷却没说什么,四娘就乐呵呵的跟着去。
大太太那三娘也在,二人坐下,大太太说了几句,意思是三娘的婚事定下了,过了孝期就互换庚帖。二娘脸色有些难看,四娘抿抿嘴不好开口。大太太说:“四娘子也不必着急。”
四娘愣愣的说知道了。
二娘去了账房帮大太太理家,四娘一个人回去。突然听到一阵哭闹声,闲着没事想去看看。虽然一相有人交到女子要守本分,不理杂事,可四娘听不得哭喊声急步寻找着。原来是少奶奶要给庶女缠足。少奶奶赵氏家父是礼部的人,最喜欢老祖宗的礼法,赵家女眷各个都是缠足的。张四娘的娘林氏家却没这等规矩,所以张四娘这一辈都没有缠足。少奶奶见张四娘来了忙叫坐,把庶女大姐儿抱到侧室,姨娘哭着追了出去。张四娘说:“嫂子家的规矩真是严谨。”少奶奶笑了笑:“自然,女子处事当以家族为重,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才是正理。大姐儿年纪大了,该学些规矩,放着足没了拘束不好管教。”
张四娘觉得膈应,可她没资格管,只能在孩子的尖叫哭喊声中落荒而去。少奶奶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吩咐下人看管好大姐儿和姨娘,别把裹脚布放下。
四娘一路狂奔,途中遇到了大郎君。大郎君见她失态的样子很是不悦,道:“你还是好好学习规矩吧。这样子出门,你把张家的脸面放在何处。”
四娘规规矩矩的行礼应诺。大郎君脸色难看的嘱咐她:“莫忘了规矩。”
四娘收敛了步幅,慢悠悠小步的回了绣楼。
时辰不早了,二娘从账房回来了,一路上已经听说四娘被大哥训斥的事情,板着脸道:“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四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二娘越发来气,道:“今天跟着你的丫鬟是哪几个?就看着主子犯错!”
几个丫鬟有些害怕的发抖,四娘问她:“与她们无关。阿姊不必朝她们撒气。”然后低下头,似乎是服软:“以后不会了。”
二娘打发了下人去门口守着,拉着四娘坐下:“你这几日怎么回事。”
四娘张口想说什么,二娘打断她:“不管怎样,规矩最是要紧,知道吗?”
规矩规矩。四娘听得头疼,点头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