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鉴才回到主帅大营,便有桑韬军营一副将来报,世子孟位杰醉酒,现已骑马欲出城而去,同云桓公算一算新仇旧帐来。
新仇旧帐?听到这里陌鉴和韦明都一头雾水。但此时莫要让孟位杰出了什么危险才是,遂,两人快马出城,寻那孟位杰去了。
却意料之外的在那城外不远处的树林里,见到了那一人一马,伫立在林间溪水之旁的孟位杰。
两人下马,缓缓走了过去。
韦明将军见那孟位杰两眼通红却不像是醉了酒,反而应是哭过了所致。
孟位杰知是陌鉴来了,便转身行礼道:“末将一时冲动,害的大将军深夜犯险,还请大将军责罚。”
“既已知错,便是要想着如何折罪,而不应想着如何惩罚,世子以为此语当然否?”
“大将军教训的是,位杰已经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陌鉴略展笑意,示意他起身来。
一旁的韦明将军倒是一头雾水而又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们。
三个人一同伫立在这里,伴着阴沉的夜空,孟位杰将他痛恨云桓公的隐情,全然讲述与他二人听。
原是因为那云桓公曾伤过孟位杰的舅父,以至于他舅父如今只可勉强行走而已。还有便是他娘,在一次宴会上,云桓公垂涎他娘的美貌,醉酒后强行玷污了他娘,为了自证忠贞,他娘悬梁自尽了。
而他那个只会寻欢作乐,而又毫无胆识与作为的父侯,竟然将此事置之不理,气的他舅父,因急火攻心而险些丧命。也是自那以后,孟位杰便愈发的痛恨云桓公,更是对孟叔宁怀有痛恨之意。
然,他却只能将这些都压抑于心中,因为他是众位世子之中最不得宠的一个。
自幼时起,他便一直同娘过着清淡寡素的生活,少时,连那两个教授世子女们读书的夫子,都全然看不上他,幸而,娘知书达礼,还略知兵法,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未到弱冠之年,便去了军营。
虽然,他在军营的日子也不算大好过,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总能给他找一些麻烦,更防着他在军营之中“蛊惑军心”,假以时日,那些将士们对他效以忠心,更怕那糊涂侯公一时兴起,让他得了实权。
听却罢,实可谓呜呼哀哉。
但他孟位杰却偏是个倔强而又无意于那些权势纷争之人,去年,孟位儒陷害嫡长子孟盈毅,玷污孟叔宁侍妾,还欲图谋反,欲给他孟位杰也按加罪名,奈何,他在那前几日,起身去了桑韬国北部的苦寒之地,去接济那里的穷苦百姓,一去便是两月有余,待他回来之后,风波已平。
孟盈毅自缢于府中,夫人殉情了,仅仅不到一岁的小侄儿至今下落不明。
这近一年以来,孟位杰一边暗地里寻找,又一边祈盼着,他那命苦的小侄儿,但愿是被带到了清静之地才好,以后过着那种整日砍柴种田的生活,自力更生倒也还是圆满,总好过虽是锦衣玉食,却蒙蔽在麻木无情之中,或是,心怀仇恨却不能得以报还,终日里忌惮与防备着的日子好,后者就比如他——孟位杰,不得不苟且偷安。
这些便是孟位杰此生之无法磨灭之隐痛,也是常常萦绕在他梦回之际的那挥之不去,罢之不却的回忆。
孟位杰已经半是哽咽了,还请求陌鉴宽恕了他这般失态之过。
陌鉴长叹了一口气。
这孟位杰的确生性善良,而又颇有文韬武略,奈何命运悲苦,让他这般整日活在压抑与防备之中。
“陌某一直相信,人世之间,所遭境遇之悲苦与如意,当是大致相半的,世子之前的种种磨难与悲苦,相信日后自会有同样之多的种种欢喜与如意,来加以偿之的。”
陌鉴同个长者一般,在宽慰着孟位杰,也是在表露自己对生活的态度。确然,在孟位杰诉着这心酸往事之时,让陌鉴感触颇深,甚至想起了很久而又很久以前的他们,却也是因“人”性之不同,人心之难测而久经别离又重逢。
“陌将军,纵然日后会有余晖倾江,国艳漫山,亦物是人非,独棹孤影了。”孟位杰心中很是伤情的又想起了娘。
“纵然山河已非,物换星移,那又如何?尔仍是尔,是寄那些为你受尽不平之事,忍气而放下挣扎之人理想的承载者。”
孟位杰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陌鉴,似乎恍然大悟。此时已经雪打衣衫。
“所以,世子,应不应该摒弃杂念,为了那些你深爱着亦深爱着你的人们,而好好的活下去呢?安然恣意的度过余生呢?”
“嗯。”孟位杰深搭一躬。
陌鉴踱步,来到马前,策马回城。孟位杰与韦明将军紧随其后。
陌鉴用过晚膳,又简单的处理些许军务,便倒在了床上。他不禁想着:我什么时侯也喜欢同那些佛经一般的,劝人放下恩怨了呢?
奈何,倦意袭来,未想出个所以然来时,陌鉴便憨憨入睡了。
睡梦之中,一片山水依然,云气缭绕之境,他很真实的梦到了一位故人,既是位故时之友人,亦是位已故之人。
是你?
是我。她又回来了,无邪在此恭喜你了。
先不说我们,你可还有回来的机会?
飘渺无邪摇了摇头:这只是我仅存的一丝真灵罢了。
陌鉴瞪大眼睛看着他,心中是言语不出的哀伤之情。
我同你同她均是不同,所以自然无法同她一般,更何况,她不过是当时被隔在了无序无虚的无界之中……
飘渺无邪娓娓道来,一脸淡然超脱。
陌鉴沉默不语。
少顷,但见那飘渺无邪玉手一挥,在花草与云气缭绕之间,赫然出现一盘棋局。
棋还未曾对弈罢,请吧,我仍记得,该是你落子了。
好。陌鉴凝视着那仅剩一子之输赢的棋局,迟迟不肯落子。
一旁的飘渺无邪也不作声,两人便在这般的安静的在梦境幻境之中,享受静好。
忽的,陌鉴感觉身子发沉,仿佛是有人在叫他,便将那悬在棋盘之上,捏在手指之中地一子落了下去,后霎时间从梦中醒了过来。
留在的背影映刻在飘渺无邪的眼中心中,当年,下了三百年的一局棋局,如今已然胜负已定,他心中倒也是了了一份牵挂,但陌鉴出去的时候那么急,以致他却未来得及把那重要之物托予陌鉴。
看来,也只能再等陌鉴入睡入梦了,飘渺无邪心中叹着。
凝视着被他握在手中的一幅承载着过往之密事的卷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