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摸黑去了陵游的屋子外,使劲敲门,那力气像是要拆房,终于把陵游吵了起来。
“哎呀!谁大半夜不睡觉,敲魂呢!”
陵游把被子捂在脸上,想要隔绝那改死的扰人之声。可是那人持续不停的敲门,陵游终于一把拉下被子,稀拉着两只鞋去开门。
“公子有令,和我出去一趟。”
陵游还未说话,苏叶的声音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有令?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苏叶快去睡觉吧,啊,好晚了。”
没有把苏叶的话放在心上,陵游打着哈欠把苏叶往外推。
“事关人命,你要耽误了公子不会放过你的!”
搬出公子,陵游的睡意终于散了一些。他使劲睁开眼睛,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给你一刻钟,我在府外等你。”
说完这句,苏叶就朝外跑去,留下陵游一人出神。
陵游穿戴好发现苏叶已经准备了马匹,他一跃而上,跟着苏叶就开始狂奔。
“这个时辰已经宵禁,被抓到在街道骑马,我们会被送去京兆衙门。”
看苏叶一直不说话,陵游只能出声提醒她。
“公子有令,不惜一切代价。”
“那我们去哪?”
苏叶没有继续和陵游说话,只是一味往前。他们七拐八拐的绕过街道,终于停在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家宅后门。
“你现在进去,找一个仆人让他带你去找徐府大公子。”
苏叶下马看着高墙,转头看向陵游。
“不是,你最起码要告诉我做什么啊。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把我抓了起来,莫名其妙的带我来这,莫名其妙的让我进去找人。公子究竟要做什么?”
陵游终于逮到了机会,一股脑的把疑问抛给了苏叶。
“这事说来话长,之后再解释,你现在马上进去找人。如果找不到仆人,就记得你找的人是蓝眼睛。如果他不愿意跟你出来,你就把这个给他看。”
塞进陵游手里的是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没有月光他也看不清是什么,只是握紧之后又放进了衣袖。
“我走了啊,你就在这等我。”
陵游似乎也感觉到了事情的紧急,不再追问。看了苏叶一眼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就跳上了屋檐,一瞬就没了身影。
此时确实是万籁俱寂,不要说仆人了,整个宅子都陷入了沉睡和黑暗,眼见苏叶的话行不通,陵游转而去了院子中央。怎么说也是一个少爷,总不能住在边角院落吧!
不过他运气实在是不好,找了半天也没有一个活人。怎么办,总不能去敲门吧,都睡着了他也不知道谁的眸色是蓝色的啊。
“有啦!”
陵游眼睛一亮,一个清脆的响指就打了出来。
他在身上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火种,看着院里被人静心打理过的花圃,陵游狡黠一笑。
“着火啦!着火啦!快来救火啊!”
一时间整个院子都响起了陵游的声音,不一会散于各处的火种也都开始冒烟。
一个一个的人自屋子里跑了出来,陵游就坐在阁楼顶找那个蓝眼睛的人。
感觉人都差不多齐了,陵游还是没有看到要找的那个,一时也有些急躁,没防备手里的火种就掉了下去,然后就这样被发现了。
“老爷,房顶有人。”
护院见此也未等命令,就去抓他。陵游一见不妙,转身就跑。
好不容易甩开了后面那群护院,陵游垂着头去找苏叶,想告诉她自己失败了。可走到后门,却发现苏叶身前站了一个人。
两人呈对立站立,也不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你来了,我们走吧。”
见他过来,苏叶开口催促。陵游的话被截在口里,她平淡的语气让陵游觉得一切都结束了,陵游不解的看向苏叶,想和她好好说自己失败了。
向前又走了几步,陵游才看清了站在苏叶眼前的那个人的样子,怎么回事,这人的眼睛不就是蓝色吗?!
又偷看了苏叶一眼,见她还是抿着嘴不说话,陵游也自觉的闭上了嘴。
“那个……就两匹马,要不我们骑一匹?”
看苏叶和那人立在马前,陵游试探着朝他开口。
“不必。”
话音未落那人就翻身上马,对着低头不语的苏叶开口道:
“还不上来?”
苏叶一愣,抬头看向商陆,眼里都是不可思议。
没有等苏叶细细反应,商陆伸出了手。对上商陆明亮的眼睛、命令的语气,苏叶鬼迷心窍的搭上了商陆的手,商陆顺势一拉,她就被他圈在了怀里。之后商陆也未等陵游,先走一步。
看着两人就这样丢下自己,陵游此刻心里闪过了一万句骂人的话,最后还是认命的上马回家。
商陆冲进屋时便看到单薄如纸的穆禾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好像下一秒那微弱的呼吸就会停掉。
京墨一见他就自床边站了起来,眼睛通红想说什么,但没有出声。
“出去!”
商陆迅速坐到了床边,为穆禾把脉。
“她怎么样?”
没有听商陆的话出去,京墨自始至终都站在那里,眼睛盯着二人不曾动。
“旧伤复发,情况危急。”
商陆抛出这句话就开始施针,也不再催促京墨离开。
“她那样厉害的人,怎么会受这么重的旧伤?幽州那次也是,她的武功怎会衰退成那样?”
看商陆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京墨此刻的心就像是在油锅里煎,又疼又难忍。
“你再多说,行针有了偏差就真的要给她收尸了。”
商陆嘲讽冷淡的语气全然不顾京墨的情绪,只说的他垂头离开。
“再厉害也是人,你只是一个小姑娘啊!”
感觉京墨出去了,商陆才看向穆禾,懊悔开口。
过了一个时辰商陆才从屋里走了出来,只见京墨苏叶都等在屋外,一脸着急。
“怎么样了?”
京墨话未说完商陆就一拳招呼上来。打的京墨后退一步,嘴里也泛起了腥味。
“商陆你做什么!”
还要再动手,但商陆的身子被苏叶拉住,她着急喊出来的话里也全是对京墨的维护之意。
“想护他?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放手!”
商陆用力甩开苏叶的手,本来对京墨不满。现在看到苏叶的样子,商陆心里的火更甚,只恨不得打死眼前这个人。
“你想动手最起码也让我知道缘由,现在这样不明不白的动手,你我都不好受。”
京墨向苏叶示意让开,然后直视怒意正盛的商陆,眼里是不卑不亢,没有一丝退缩。
“她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一只蛊。”
商陆平复了心情,残忍的开口。
“蛊?她不是控蛊的高手吗?怎么会这样?”
“大人中的蛊不知从何而来,只是从她第一次发病开始,她的身体状况便大不如前,内力也不足以支撑起弱水。这次的伤就是因她强行提气催动弱水而致,你敢说不是因为你?”
商陆的话让京墨气血翻涌,一时不察一口血便吐了出来。差点忘了,他自己现在也是身受重伤。
“我以为你有弱水……”
“我最后确实是用弱水退了他们。”
穆禾的话一遍遍在他的脑海里响起,京墨目光呆滞的看着商陆,趔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仿佛有千万把刀在他身上划开,这就是凌迟的滋味吗?
如此难耐,让人烦躁到抓狂。
“有什么办法能救她?”
京墨的嗓子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沙哑艰难的吐字。
“不劳你大驾,现在就把她送到使馆,我们自会救治。”
“不行,她的踪迹被泄露,说明使馆里面敌我难辨,现在送她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那你想怎样?巫女受伤是大事,明日皇帝得了消息估计就会全城搜捕,这里也呆不了。”
京墨的话也有道理,可现在还有哪里可以落脚?
“直接去皇宫,不管皇城传言真假,百越大端即将联盟是真,这个时候唯一安全的就是皇上身侧。”
京墨敲定了办法,看向商陆见他也迟疑着点了头,便立马下去安排。
“去处理你的伤口吧,好歹也是大人用命保下来的,你不该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
看京墨佝偻着身体迟缓的向后面走去,商陆终究是没有忍住医者的本能。
“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我还要等她醒来,问她问题。”
京墨瘦弱的身体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朝气,好像下一刻就会被折断,看的苏叶一阵唏嘘。
她试探着想伸手扶他,可被京墨躲开了,还回了她一个安抚虚弱的笑。
京墨走了,苏叶看着他的背影立在原地久久不曾动,而一旁的商陆看到她这个样子,一股无名火自心里升起。
“人都走了,还看!真没看出来,你倒是个重情重义的。”
又是嘲讽,好像一遇到苏叶他的稳重就会消失,总会因为各种小事看她不顺眼。
“论情深意切那肯定比不过你和巫女自小长大之情,互相安抚连男女大防都不顾!倒真是让我开眼界。”
苏叶本来就憋一肚子气,被商陆一激,一下都说了出来。
“呵!你见过我和巫女不顾男女大防?说话要有……不对,那天在茶楼对面的那人是你对不对?”
商陆本来快被苏叶的不信任气死,可转念一想,那她这段时间是不是一直在看自己!想到这,商陆的心里也有了一丝期待。
“什么茶楼对面,你和巫女亲密百越皆知,我只不过随口一说!”
苏叶暗自咬舌骂自己不稳重,不过面上还是要撑住的。
“哦,那么说从百越你就知道我,还一直关注我。那之前在洛城你装作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
商陆走近几步,紧紧盯着苏叶低下去的头,一只手在身侧捏了又松,半天也没个动作。
“你不是也装作不认识我?”
苏叶低头嘀咕着,却忽略了见她如此的商陆有多高兴。
半年前苏叶厌恶恐惧他的眼神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她还能这样对自己说话。
“为什么不告而别?即使你不屑与我为伍,也不该一声不吭就离开。”
商陆趁热打铁追问。
“你一日与百越为伍,我们就一日是敌人。没有结果,又做什么干耗着?”
苏叶的话让商陆眼里刚燃起的光一黯,他们之间隔着的是血仇啊!
“苏叶……百越、百越没有你想的这么不堪,大人已经努力改变了许多……”
“穆禾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不清楚?身为百越最受百姓爱戴的巫女,除了上位之人,谁还有本事让她中蛊。”
“穆禾近几年一连串的改革已经触动了百越贵族的利益,她身后的人也不再护着她。清醒一点吧商陆,百越的腐烂是从骨子里的!”
苏叶用激烈的语气打断了商陆,然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所以……我们就这样了?”
许久,商陆苦涩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我多希望七日醉的蛊毒能让我忘了所有,那样我也就不用再纠结和你的一切。可穆禾到底是没给我这个机会,或许这才是她真正要我受的惩罚。”
“所以,就这样算了吧,商陆。也许日后我依旧会陷于那段过去,可这是目前为止我唯一的选择。”
现实到绝望的话彻底浇灭了商陆最后一丝希望。
他好像被苏叶的话逗笑,用手捂着肚子,就在院子里肆无忌惮的让眼泪随着笑声流了下来,侧身看向苏叶,眼里是遮不住的悲伤和疯狂。
“我与大人几近决裂却换来你一句‘算了’?苏叶,我竟容得你这样践踏!”
“商陆……”
看着商陆痛不欲生的样子,苏叶泪流满面,可在她面前确实没有第二条路了。
“看着吧,我定会毁了你现在的一切,让你后悔今日所做选择!”
不顾苏叶的哀求,商陆留下这句就转身进了穆禾的屋子,只余苏叶一人终于抑制不住的崩溃大哭。
第二日一早穆禾被送进了宫,孝德皇帝大怒,下令严查凶手,同时追封惠妃为惠贵妃厚葬。
穆禾在昏迷三天后终于清醒,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拿出了那块玉佩。
叶相被牵连,皇上下令将其压入天牢,由恒王亲审此案,叶府暂时被查抄,一干亲属都被押进了刑部大牢。唯一幸免的只有此刻被羽涅留在身边的叶满。
穆禾身体恢复了一些便请奏回了使馆,端帝虽不舍但也未强留。
“有话直说,我很困。”
看着在她床前站了许久的羽涅,穆禾皱眉催促。
“阿辞,叶相真的是害你的人吗?”
羽涅不敢直接说自己的怀疑,只能这样磨着穆禾。
“不是他,所以呢?你要帮他翻案?”
醒来后的穆禾心口总是滞着一股气,脾气十分易怒,此刻羽涅小心翼翼的样子便让她十分不爽。
“我是觉得我们在大端处境不易,为什么不对付那个隐藏着对我们不利的人呢?”
羽涅也学聪明了,不再直接和穆禾反着来,说起来这还是她从叶满身上学来的。
“哼!大端哪个人不是想着对我们不利,有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除掉那个隐患最大的。这件事不管是不是叶相,都只能是他。”
穆禾似是而非的语气让羽涅明白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可她就是不死心。
“那京墨呢?如果叶相被处刑,京墨不会有事吧?”
“叶满没被抓是因为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你有那么多的心思去操心别人?我劝你好好想想该怎么救你的叶大哥,不要刑部的人上门又来找我哭。”
羽涅的话好像触了穆禾心里的一个开关,没由来的烦躁让她只能赶紧把羽涅赶出去免得让她看出破绽。
叶京墨,什么时候这也变成了一个让她犹豫不决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