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太阳升的也稍微晚了一些,橙色的大圆球跃出云层爬上高空,山间第一缕阳光照耀的时候空中就有鸟儿飞入云霄,翅膀上的羽毛还带着点点露珠,在晨曦中闪耀,昨天那一片摇摇欲坠的叶子在硕大的露珠压制下最终脱离大树的枝干落在大地上。
祁王在这时缓缓睁开了双眸,那黑潭样的眸子有一瞬间的怔忪,当昨天的记忆一点点回笼,立刻扭头看去,果然旁边美人榻上有个女子正在沉睡,想要抬起右臂却牵动了伤口,哦,他想起来了,这个女子看似柔弱那嘴下可是一点不留情,嘴角无奈笑笑,他早就应该知道她不是那仍任人摆布的性子。
也不知道昨天自己心虚失控有没有伤到她,祁王看向容曦睡颜,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悄悄看着她了,自从明白自己对这个女子有特别的心意后,多少次静谧的夜晚他都悄悄在她的床前驻足,只为看着她的睡颜,他的内心能够得到久违的平静,杀戮的内心也终于有一片柔软之地。
手掌微动,他握着的手腕细的可怜,举到面前,赫然有一圈浅浅的青紫,他懊恼极了,上面那药膏是白先生调配,药效经过一夜居然还能够留下青紫,那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她一定是疼极了,都怪自己昨天也不知道脑子里怎么了,居然伤到了她。
祁王既后悔又心疼,不知道等她醒来会不会原谅自己,容曦身子动了动,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下,这是快要醒来的征兆,祁王立刻重新躺好。
果然祁王刚刚恢复原来的姿势,容曦羽扇样的睫毛卷起,迷雾蒙蒙的双眼还带着慵懒和迷茫。
“啊。。。”张开嘴呼出一口气后才彻底清醒过来。
“喂?醒了没有?”容曦摇晃手臂,祁王一动不动。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那么粗鲁的。”容曦控诉祁王昨天的霸道,她这一晚上睡的很不舒服,手臂被人抓着一直都是一个姿势,现在感觉半边身子还有点麻。
想要喝口水,拿起茶杯却只剩半杯浑浊的凉茶,容曦只好放下茶杯,看看屋内,这是一间陈设简单的卧室,除了这里一张床外只有靠着窗户有一排书架,前面是一张巨大的书桌,上面放着笔墨,旁边一个博古架上空了一大半,另一面墙上有一把长剑,再高一点的地方还有一条卷起来的鞭子,容曦对兵器不甚了解,也不知这鞭子是什么材质,剑鞘上也没有什么宝石装饰,然后就是门前一扇巨大的屏风了,上面绘着些山峦大川。
容曦打量屋子的时候床上的祁王也在偷偷看着她,只是在容曦看过去的时候又闭上了双眸,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昨天显然是伤到她了,道歉这种话在他二十多年的岁月里是不曾有过的,若是惹恼了她一走了之那自己这不是白躺了一夜,虽然最后结果极有可能是她甩手离开,但是祁王还是希望这一刻晚一点到来,能够这样安静的悄悄的看着她多一会也好。
“吱呀。”一声,门开了,阳光从开着的门口照进来,隔着屏风,容曦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门口。
“李公子,王爷还没醒。”紧接着那人影身后三千也出现了。
李溯转过屏风,身后紧跟着三千,他可不敢惹这位白面阎王。
“大哥,早。”容曦嗓子有点沙哑。
“嗯,水。”李溯点点头,看到桌上那半杯凉茶,了然的说。
三千疑惑的看着两人,李溯面色不变,“水。”
三千一拍脑门,“是,这就去,这就去。”脚下一溜烟跑出去了。
容曦看到三千那样惧怕李溯也是很好奇,李大公子却静立床前,一动不动,容曦看看床上还没醒来的祁王又看看面无表情在晨曦的微光中如同仙人的李溯,心里想着大哥会不会掐死祁王。
三千手脚麻利的端着新泡的茶水进来,就看到李溯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家王爷,“这个,王爷中毒日久,怕是暂时醒不来。”
“松手。”李溯说。
“啊?李公子让谁松手?”三千问完就明白了,这还是让他家王爷松开人家徐姑娘,可是王爷昏睡没人能够让他松手呀。
“醒。”李溯又说。
容曦和三千对望一眼,都不明白李溯这是何意,就在容曦奇怪的时候感觉手腕一松,再次看去,那抓了她一夜都不曾放开的手掌松开了。
顺着那手掌朝上看去,刚才还睡着的祁王深潭样的双眸定定的看着她,“呃。”容曦像看神仙一样看着李溯,果然不是凡人呀,昨天那位白先生又是喂药又是包扎都没让祁王醒过来,他家大哥简单的一个“醒”字就让人醒过来了。
“王爷醒了,属下去请白先生。”三千欣喜的看着祁王,转身迈了一步又迟疑的回头看看李溯,然后一跺脚又去请白先生了,虽然昨夜李公子说给王爷找个好坟地,应该只是说笑的才对,毕竟相交多年,三千放心的走了。
屋里只剩下三人,重新获得自己手腕自由的容曦端着茶杯走向另一边大书桌,右手麻木她需要揉一揉,茶壶和茶杯分了两次才端走,坐在书桌前用左手揉自己的右手腕,同时又看向床边,她明显的感觉大哥生气了,所以还是离开哪里的好,而且祁王昨天那样对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容曦走动的时候,祁王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现在看到容曦坐在书桌后,视线遮挡已经看不到了,只好转回去。李溯则是一直定定的看着祁王。
“李兄,虽然本王英俊逼人,你也不用这样看着本王吧。”容曦一口茶差点喷出去,这人还是这么嘻皮笑脸。
“选个坟地吧。”李溯开口了。
“谁?”祁王还不知道自己昨天的所作所为已经被李溯都知道了,还当李溯是来探望他的。
“这点小伤怎么能要了本王的命?李兄放心吧,本王还要向皇上要个赐婚圣旨呢。”祁王看不到但是用眼神示意他要赐婚的对象正是另一边的容曦。
听到这,容曦坐不住了,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床边,看着那个恢复往日没有心肺的笑脸,觉得还是说清楚的好。
“祁王。”
“是,本王在。”祁王扬起自认为最帅气的脸庞。
“大哥,舅舅曾经说过,只要我不愿意,赐婚也可以拒绝?”容曦转头看向李溯。
“是。”李溯回应。
“王爷,容曦不知道何德何能入了你祁王法眼,更不知我这样一个弃妇怎能得王爷垂爱。。。”
“你不是弃妇”
“不是弃妇。”祁王和李溯同时打断容曦,只是李溯少了一个字,在他们眼里,容曦和吴家那婚事都不能作数。
“这都不重要,王爷,世间女子大多薄命,譬如我娘,譬如后宫嫔妃,也许很多女子都羡慕那锦衣玉食,富贵荣华。可世间男子大多薄情,不管是帝王家还是寻常百姓家,三宫六院三妻四妾平常事,众多女子希冀一人宠爱。”
“容曦却不愿,容曦要的只有一人共白头,若不能如愿宁可孤身到老,所以王爷日后不要在容曦身上浪费时间了。”容曦说这话时,祁王仰着头,阳光刚好打在容曦背后像是给她镀了一层金光,在那样惊世骇俗的只求一人共白头誓言中,祁王不知为何却觉得这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大哥,昨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们走吧。”容曦对李溯说。
李溯点点头,既然容曦都这样说了,他相信祁王也应该明白了,看了看床上出神的祁王,李溯和容曦一同离开了。
“一人共白头吗?”等到屋里只剩祁王一人时,他躺回床上喃喃自语。
容曦这番言论,不止李溯从未听过,祁王更是不曾听过,他从小生在王府,接受的教导就是男子为尊,除了一府主母要德才兼备外,男子可以在后院安置众多美貌如花的宠妾,美人。正妻要的是端庄,大气而后院其他女子要的则是温柔,美貌。
祁王从未想过一个男子身边只有一个女人,这世间上到皇宫内院下到庶民百姓,那家不是妻妾成群的,他虽不好女色,却也没想过将来祁王府后院只有正妃一人,如今容曦要的却正是世间男子从不曾给予的东西。
独宠,这是多么大逆不道的思想,这个世界女子向来都是依附男子而活,三从四德乃是千百年来女子行为规范,从没有女子会要求独宠的。
生在皇家,真情向来都是奢侈的东西,唉。。。
容曦和李溯坐上回府的马车,车内一片静默,李溯平日就是话不多的人,容曦也没觉得奇怪,坐上马车就继续揉搓自己的手腕。
“他不坏。”李溯说,那个他自然是祁王。
“我知道,大哥的好友能坏到哪里去,可我要的他给不了。”容曦仰起灿烂的笑脸,她怎能不知道大哥所谓的坟地是在给她撑腰,指在要告诉祁王不能欺负她,她不知道祁王背后背负着什么却也知道他不是那花天酒地之人,而她这位大哥更不是表面不问世事,想来他们暗中守卫的也正是这天下百姓。
“大哥,我已经嫁过一次了,虽然你们都说不作数,可事实如此,我曾披着红盖头嫁过,我不否认,就像不从不觉得休书丢人一样,我要好好活下去,不止为我,要为我娘,我娘的一生不曾顺遂,我想替她活的自在一些。”容曦眼神悠远,她的娘虽然温柔却很少有发自内心的笑容,现在想来她娘其实从不曾开心过。
“大哥,别再说李家对不起我娘了,造化弄人罢了。”容曦不等李溯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