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这闭门羹宗辛可是尝了个够本，茶水已经添了三四道，足足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仍旧没有人来招呼他。他有些气急，但想到昨天的确是自己理亏在先就只能忍气吞声静候。

　　顾羲凰人虽没有来，但还是命人将宗辛来了的消息传到刘月仪的面前，她不能左右刘月仪的想法，总要让刘月仪知道宗辛对她的态度。果然如她所料，她一本诗集刚看了三四页，刘月仪已经在书房外趴在窗户上望着她。

　　窗户只开了一半，刘月仪探头探脑地打量着顾羲凰，虽然没有出声，但头上步摇的流苏声还是出卖了她。顾羲凰放下手中的书，对着窗户说道，“进来吧，别在外面站着了。”

　　刘月仪推开门露出爽朗的笑容，经过一夜的休息，似乎已经将昨天那些情绪消化的差不多了。但顾羲凰明白，刘月仪之所以能调整好心态，是因为她知道宋濂秋已经离京。

　　顾羲凰抬手示意她落座，问道，“来找我有什么事？”

　　“想来看看姐姐。”

　　刘月仪笑得有些心虚，顾羲凰也不拆穿她。

　　“现下已经看过了，若是想回府，我让胡涟清去子爵府通知少虚君来接你。”

　　“可他现在不就在王府中么？”刘月仪说完这话见顾羲凰胸有成竹地笑了才知道自己被她捉弄，忙别过脸去，低声道，“原来王妃什么都知道，只是想看我笑话罢了。”

　　“这样就要与我生气了？”顾羲凰起身走到她面前，抬手扶在她的肩膀，笑道，“他人一进王府，我就让人去通知你了，为的就是让你高兴些。现在你自己主动来见我，说明已经想好了，是真的打算随他回去了？”

　　刘月仪也换回一副认真模样，抬头看着顾羲凰点头道，“我想清楚了。我与他虽然不是青梅竹马也不是一见倾心，但我们两人成婚之后的相处可以说是相敬如宾，他对我很好也很迁就我。眼下出了这样的事，回去之后他定会因为愧疚更加爱护我。而我……也的确很喜欢他，见他的第一面就觉得的确与众不同。我们两人都不过是皇权之下无法脱身的寻常人罢了，若我真的不要他，即便和离了，下一个也未必有他对我的好。”

　　“既然已经决定了，我自然是尊重你的想法。少虚君还在偏厅候着，我让素荷带你去吧。”

　　刘月仪起身上前一步攀住顾羲凰的手臂，亲昵地往她身边靠近。

　　“顾姐姐，我真的很喜欢跟你说话。你不像我的母亲与姐姐，总是会把那些大道理挂在嘴边让我知晓事情的轻重。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朝中或者京中的局势我自然知道，身为世家中人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可你还是会愿意安静地听我说起那些琐碎的话，陪着我做我想做的事。就像血浓于水的亲姐姐一样。以后……以后若我还有别的苦恼，也能来王府向你倾诉么？”

　　顾羲凰侧过脸，看着她说话时温柔的表情。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京城中逗留多久，抬手在刘月仪的手背上拍了拍，回道，“好，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临近午时，宗辛的耐心算是已经被彻底耗尽，他拍起桌子起身就要走。人刚走出两步，就见刘月仪已经站在了门口，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

　　宗辛见到刘月仪立刻怂了，后退两步重新坐下，只是一双眼睛始终落在刘月仪身上。

　　偏厅的门被关上，只留下他们两个人。刘月仪昂着头走向宗辛，将手中的盘子往他面前一放，人坐在另一侧的椅子上，偏过头看向他。

　　两人之间沉默的气氛压得宗辛透不过气来，他小心唤了一声夫人，见刘月仪只是转了一下眼珠并未搭腔。

　　“昨日的事……”宗辛想起昨晚顾羲凰说起，刘月仪已经将昨日他对宋濂秋说的那些话听得清清楚楚，此刻若是笨拙掩饰，不是什么好办法。“就如我所说的那样，我与宋濂秋是自小有婚约的。”

　　“宋濂秋的事我已经都知道了。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你心中还有她么？”

　　宗辛连忙起身蹲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说道，“没有没有，早就没有了。”他将刘月仪的手攥得紧紧的，生怕被她抽回手，恳切地望着她，“自我与你成婚以后，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昨天那番话只是一时冲动，口不择言。我昨夜独自回府，看见房中空空荡荡的，没有你在连夜都格外的长。今天早早地就醒了，看着妆台前你的耳坠，才觉得自己昨天有多愚蠢。我不是喜欢宋濂秋，多年的噩梦只是因为对她亏欠，对她身世的可怜。今早给她送去了一些金银细软，以后都不会再相见了。”

　　“你今早去城外送她了？”

　　“相识一场，希望她以后能不再受苦。只给了些金银，其他的没有夫人的允准是不敢乱拿的。”

　　刘月仪看着宗辛瞪着眼睛，因为睡眠不佳，眼中布满红血丝。两人的手紧紧联系在一起，明明知道她一身功夫，随便一个招术就能制服他。可他还是不愿意松手，像是害怕她真的会跑掉一样。

　　她叹了口气，用下巴指了指旁边放着的盘子，说道，“那你把这些东西吃掉，我就跟你回去。”

　　宗辛听她这么说，忙起身看向盘子里的东西。米黄色的糕点，形状并不讲究，甚至还有些变形。糕点的边缘已经干裂，看着似乎也不太新鲜。他微微蹙起眉头，问道，“夫人，这盘子里是什么东西？看着……你不会给我下了毒吧？”

　　刘月仪一把甩开他的手，端起盘子说道，“这可是我昨天花了半个多时辰现学现做的梅花糕，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谁知道……”谁知道还没来得及给他惊喜，他却给了她一个更大的惊喜。

　　宗辛知道自己理亏，只好抢过盘子抱歉道，“是我不好，没有尝到夫人亲手做的梅花糕。既然夫人让我吃掉这些梅花糕，我一定全部吃光。”说完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

　　刘月仪打量着宗辛的表情，虽然看着糕点的样子不太美观，但昨天做好后她自己尝了一块，味道尚可。在房中放了一整夜，今天再吃想必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宗辛狼吞虎咽地吃下第三块，她才心虚地问道，“好吃么？”

　　宗辛也不说话，只是连连点头，糕点塞了满口，眼眶仍是红红的。刘月仪忽然有些感慨，抓住他去拿糕点的手，又用帕子擦了擦他嘴角的食物残渣。

　　“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不用继续吃了。”

　　宗辛一把抱住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咽下最后一口糕点后，语带哽咽地说道，“就算夫人要我真的吃毒药也没关系，只要你能消气，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不会再让你伤心难过了。”说完收紧了怀抱。

　　刘月仪又哭又笑，可还是惦记着自己糕点的味道，问道，“真的做的很难吃么？”

　　宗辛也难得笑了，回道，“味道很好，只是放了一夜，似乎有些馊了……”

　　顾羲凰站在廊下喂鱼，一大片云彩正好挡住午时刺眼的太阳，院落里笼罩在一片阴影中。她将鱼食洒进池塘，红鱼争相涌向同一个地方，涟漪起起伏伏，惊动了一旁独美的荷花。

　　素荷快步走过来向她禀报，“宗子爵与夫人已经一同乘车离开，荣北县主说有机会会再次登门拜访的。”

　　顾羲凰点了点头，又扬起一把鱼食洒进池塘，池水波连不断，太阳自云层后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