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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降,肃王府中灯火通明。
顾羲凰在自己的院落里内外往返踱步,目光一直落在唯一可以进出的那条小道上。自午后白衡英离开王府,一直都没有回来。就连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宗辛,眼下也不知所踪。她想知道结果,想知道陈迦是否被当场擒拿,白衡东经此一事能否再争储位,白衡英此刻到底是窃喜多一些还是忧虑多一些。
“姑娘,外面夜深露重,还是进去等吧。”素荷走出来将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安抚道,“王爷走时不是嘱咐过了,姑娘病刚好,要多注意休息。”
顾羲凰直起腰背,后背的伤处还在隐隐疼着,点了点头就跟着素荷一起回了房间。人刚走进房内,又说道,“素荷,将我的棋盘拿出来吧。”
素荷应承下来。平日里顾羲凰都是在书房里与白衡英下棋,她房中的棋盘也是白衡英特意派人送来给她消磨时间的。眼下她正是心中烦闷无处宣泄,倒不如摆一摆棋局,也好静下心来。
素荷在桌上布置好棋盘,为顾羲凰添了新茶,又将蜡烛的烛心剪短了些。她知道顾羲凰下棋时不喜欢有人在身边走动,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黑白棋子错落摆放,她的整副心神都在棋局之上,明明已经尽量集中精神不去胡思乱想,偏偏有几缕关于白衡英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闯进来。就像一颗小石子沿着岸边慢慢滑进平静无波的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随后静静沉入湖底。
这种感觉让顾羲凰心口发酸,可后背传来隐隐的疼痛在提醒她,这是她不该有的情绪。她捏紧了手中的棋子,情感与理智在纠缠较劲。她眼神空洞地盯着棋盘,一不留神手中的棋子滑落,轻轻砸在棋盘上打乱了整个棋局。
就如她现在的处境。
桌前的烛火晃动了一瞬,投在窗前的她的影子也跟着一颤。顾羲凰端起棋盒,将棋子分色装好,看着空荡的棋盘静静出神。她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站起来走走,就听到房门被人敲响。
“进来。”顾羲凰应了一声,心里想着或许是白衡英回来了,派人来传话。
走进来的却是戚廖凤。他换回了王府小厮的一身行头,这几天往返于王府与慧灵寺之间,看得出来精神有些不济,人似乎也瘦了不少。
他微微躬着身子,手里提着个铜壶,低声道,“小人来为姑娘添些热水。”
目光相接,顾羲凰示意他将门关上。戚廖凤走近她,一边添着热水,一边低声说道,“我来与姑娘辞行,这几日正是白衡英忙碌之时,无暇顾及王府诸事。我已经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出戏,倒时会干干净净地离开,不给姑娘惹麻烦。”
顾羲凰颔首道,“以后诸事小心,如非必要尽量不要进出王府。”
“姑娘也要保重。顾将军跟姑娘说过的话,还请姑娘不要忘记。”
顾羲凰看向他,略显无奈地摇头道,“我知道了。”
御书房内外灯火通明,六部官员已经在殿外跪了一地,御书房内不时传来白伯安的大声训斥。邹华与白衡英站在殿外,已经足足站了三四个时辰之久。他二人是案件的揭发者,自然不敢擅自离开,再加上有一部分官员还与白衡英有关系,更是要老老实实地等着问话。
邹华一身甲胄加身,比起白衡英要疲惫不少,站了这么久,双腿早就酸痛难忍,只能稍稍屈膝活动。
两人并肩而立,白衡英察觉到邹华的动作,侧过脸小声问道,“姐夫可是累了?”
邹华叹了口气,白衡英看到他身上穿着的甲胄,说道,“此刻父皇不会宣召我们,姐夫先去换了这一身甲胄吧。”
“可……”
“就算父皇要宣召,也是想问慧灵寺的事,我一人面圣即可。姐夫与这次犯案的官员们并无牵扯,父皇不会对你责难。更何况,还有父皇对二姐的宠爱。”
邹华觉得白衡英此话有理,自己此次不过就是借兵给白衡英,帮了他一把,原本这些官员牵扯的事也与自己无关。“那紫微你在此处稍候,我去换身轻便的衣裳就来,若是有什么事不要自己扛着,只说与我也有关就是。”
白衡英笑道,“姐夫放心就是。”
看着邹华蹑手蹑脚地从殿外离开,白衡英垂下头,微微扭了扭脖颈。他感觉从腰背到手臂都牵连着酸痛感,不管活动哪个部位,全身都会立刻拧巴在一起。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经历,幼时还会因为顽劣被罚跪一两个时辰,长大后倒是很少会站这么久。
御书房内白伯安训斥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白衡英心想,自己这次倒是惹了个通天的麻烦,自上到下的官员想必都将他恨了个遍,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清除朝廷积弊,原本就是他应做之事,他可不想白家的江山像前朝那般轻易拱手让人。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有一队皇城卫行进的动静从背后传来。白衡英侧过头一看,被押解的人正是一身简易素衣的白衡东。远远看去脸色苍白,双目无神。两人擦肩而过,白衡英清楚地看见白衡东投来的怨憎的目光。白衡英还没来得及递给他一个眼神作为回礼,他已经被押进了御书房。
白衡东进了御书房,正准备向白伯安请安,就被一叠书信重重砸在脸上。白伯安撑桌站着,正满目怒火地瞪着他。
“逆子!都是你做出的好事!”
白衡东见白伯安震怒,连忙跪下,余光里瞧见了跪在他前面的三个人,中书令姜络,尚书令庄浩,还有门下侍中昌川雪。而在角落里被两个禁卫押着的正是白衡英下午捉拿到的陈迦,他此刻已经放弃挣扎,跪在地上面无表情。
“淑南,朕这些年宠爱于你,竟教你忘了朝廷法度?你竟敢卖官鬻爵,联络陈迦以妓倌操纵官员。好大的胆子!若无人揭发,整个朝堂岂不都是你的囊中之物!”
白伯安越说越气,一巴掌狠狠拍在桌案上,紧接着转向姜络三人,说道,“你们三人身居要职,却无法管束手下的官员,任由他们狎妓取乐。甚至为了讨好这些无用的官员,天子脚下陈迦也敢在寺庙的地下畜养暗娼。这就是朕的朝廷!就连涐州州府的大狱里还能将死囚换出来,任由他逍遥法外!”
御书房内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个个都低着头。
“将陈迦拖出宫门,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陈迦听到白伯安所言,正欲开口辩解,就被一旁的禁卫捂住了口,两人合力将他拖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