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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植原本想勒紧裤腰带好好地摆上一桌请白衡英他们用晚膳,却被白衡英婉拒。眼看着已经日落西山,四野寂静,曾植又想留几人住在营中,可白衡英顾及顾羲凰是个女儿身便辞谢了,两人离开军营只应着明日再来。
夜里的风有些凉,顾羲凰没有坐在马上,而是跟牵着马的白衡英并肩而行,两人各怀心事,一路上默默无言。
走着走着,只听安静地路上突然传出一声短促的咕噜声,两个一直跟在后面的侍卫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白衡英一副幡然醒悟的模样,对着顾羲凰说道,“昭熙,已经走了一路,该找个地方投栈才是。他们……可还饿着肚子呢。”
顾羲凰见两个侍卫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回道,“紫微君做主就是。”
几人找了间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又吩咐掌柜准备了些酒菜。白衡英坚持与顾羲凰住同一间房,虽然有些不妥,但护军小镇的情况不明,白衡英不敢让她一人独住,顾羲凰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便同意了。
看着桌上不是很丰盛的饭菜,顾羲凰实难下咽,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白衡英却胃口大开,一边吃着一边招呼她多吃两口。
“虽然口味不佳,但看得出来已经是这里最好的食材了。”白衡英一边说着,一边往顾羲凰的碗里夹了些青菜。“这里是边陲,青菜本就是稀缺之物,莫要辜负了它们。”
“我不是觉得不合胃口,只是……”
白衡英接话道,“只是在担心碟州的情况,因为不知道什么人在放任碟州的军情不管。若继续放任,碟州必定会失守。”
顾羲凰叹了口气,她很矛盾,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今日在听到碟州情况有异时,她下意识地在关心白伯安会如何决策,若决策不好,整个碟州的百姓该如何自处。但以她的立场来看,若西北失守,对她来说将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几乎可以不用再挑拨任何的对立,就可以趁乱对白家致命一击。她有些痛恨自己心中毫无底线的黑暗,为了复仇竟要牺牲这么多镇县百姓的性命,这真的是她想要的么?
“昭熙?”见她没有说话,白衡英低声唤她。
顾羲凰回过神来,“我没事,你继续说。”
“其实那些人所期望就是碟州失守。”
“你是说朝中有人通敌?刻意安排了碟州的一切。”
白衡英摆手道,“通敌这罪名可太大了,他们不敢。他们想要的无非是碟州失守,曾植蒙难殉国,到时边境没有主将,自然要重新启用一直熟悉碟州战局的姜如海。等姜如海重掌军权,一朝军功在身,就没有人再能撼动他在西北的位置了。”
“是姜家。他们为了将军权牢牢握在手中,竟然能想出这么阴损的招数。难道西北的百姓在他们眼中只是蝼蚁么?”顾羲凰越想越气,右手握拳一拳打在桌上。
“这么生气做什么?姜家位高权重,早就习惯了不把他人性命放在眼中。我只是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做到这个地步,好在这次我们来了碟州,若再拖延下去,只怕真的要如他们所愿了。我已经命他们连夜送信给少虚,由少虚书写奏疏派人一路送往京城,直接面呈父皇。中书令姜络这几年越发地操纵政务,连军报都敢拦截,也是该给他们一些教训。”
顾羲凰点头,又觉得有些诧异,问道,“紫微君又是怎么想到碟州会出问题的?”
白衡英稍微愣了一下,转瞬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回道,“猜的。”
“其实你早就想到姜家会对碟州动手,所以你这次来不仅是来替碟州解围的,还是来收买人心的。”
白衡英眼中闪出一丝精明,他盯着顾羲凰,笑道,“此话何解?”
“如今碟州困顿,主将曾植是个不受人重视的将军,在朝中并没有什么根基。而且曾家在京城中算不上什么名门,无人扶持,也不涉党争,身家清白干净。而你这个王爷不顾身份从京城千里迢迢来到西北,只为了给曾植出谋划策,解他燃眉之急。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想必很多年曾植都会记挂在心吧。而且整个碟州有十万守军,每年兵士换防都会有人在此歌颂肃王曾为他们所做的一切。是军心,也是民心。紫微君这步棋走的真是绝妙。你手中原本就没有兵权,姜家常年把控几个重要边防的军士调动,又与掌控北方军权的刘家结了亲,更是如虎添翼。西北这里好不容易换走了姜如海,你这个时候趁虚而入,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
“我只当昭熙这番话是在夸赞我吧。”白衡英说着端起茶杯,“我这次来碟州的确如你所言是来收买人心的,但前提是要收买的这个人值得我这么做。你可能不了解曾植,曾家是前朝的望族,簪缨世家,世代为官,清廉之名在京中盛传。后来父皇登基有些忌惮前朝的臣子,便冷落了曾家。曾植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每次有望升迁都因为他姓曾而错失机会。这次能成为碟州守将,实在是因为碟州这里无人可用,才破格提拔了他。而且既然碟州是步死棋,姜家和刘家都不会把自己的人放在这里当做以后的替罪羔羊。曾植一直在姜如海之下,跟随他多年早已熟悉西北战局,原本就做得来这个将军。可惜天不遂人愿被人暗中算计,我这才来帮他一把的。”
顾羲凰也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碰上白衡英的茶杯,说道,“那就要恭喜紫微君,此行顺利,如愿以偿收服碟州守将一名。将来如虎添翼,更上一层。”
白衡英却摇头道,“昭熙这杯茶还是敬得早了些,明日的事还不一定会顺利进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