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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过半,临近除夕。
白衡英的风寒去而复返,半个月的时间里几乎都在自己的院子里调养身体。虽然一部分是避宠的托词,但另一方面还是那一日在找顾羲凰的下落时寒气入体,病也断断续续地缠绵。但他并不会觉得无聊,每日都在书房里跟顾羲凰安排一个时辰下棋聊天,有时聊聊朝中诸事,倒也打发晨光。
“还有半个月就是除夕夜宴了,那一日我想让昭熙君陪我一同入宫。”白衡英说着把手中的棋子落下棋盘,白子围成起势,输赢已定。
顾羲凰从棋盘上挪开目光,将自己的黑子拾起放回棋盒中,这才看向他,说道,“王爷想带我进宫?可是已经想到了托词?”
他一副了然的模样向后一靠,左手手里还抓着两颗棋子,另一只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回道,“带你进宫需要什么托词么?”
“至少在太子和襄王的眼中,有我在就意味着王爷你也觊觎至尊之位,那你之前的努力蛰伏就变得毫无意义。”
他轻轻一笑,身子微微向前,抬手将棋子放入棋盒中,回道,“原来昭熙君所在意的还是这件事。只不过,以我对我两位皇兄的了解,他们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尤其是白衡东,他对自己的眼光和谋略深信不疑,对于你只怕早就抛诸脑后了。更何况……我还有更好的说辞。”
顾羲凰不解问道,“什么说辞?”
白衡英却不答话,而是站起身看了眼外面,说道,“今天天气不错,不如昭熙君陪我出门一趟吧。”
马车内密闭的空间里,只有顾羲凰和白衡英两人独处,她感觉有些不太自在。斗篷上的绒毛在她脖颈处扫来扫去,惹得她缩了缩脖子。马车里的炭火旺盛,她的手心已经有了一层细密的汗。她抬眼装作无意间去看白衡英,却发现白衡英右手抓着暖炉,左手掀开马车车窗的帘子,正在全神贯注地查看外面的情况。
他认真时表情严肃,两眼专注地盯着外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暖炉。她被他的小动作吸引住,盯着他的手指,以至于白衡英回过头来看她,她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在看什么这么专注?”
她抬头发现白衡英正带着笑意看她,连忙收回目光,有些尴尬地扭过头去,回道,“马车里只有你我,只是不小心多看了你两眼。”
“我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看我就看我吧。”
“那你掀开车帘又在看什么?”
他缓缓回道,“在看外面的灾民,想看看这次赈灾的成果,不知道在除夕之前能不能让京城恢复旧观。”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也在心里感慨你的谋略,如果不是你献策,我想如今的京城应该会是另一番风景,我也就无心庆祝新年了。对了,听少虚传来的消息,前几日太子王兄已经从汀州返京,调回的粮食完全可以撑过这个冬天。是昭熙君你救了京城的百姓。”
顾羲凰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却不自然。她原本不是来替他出谋划策、稳固江山的,可却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不愿丧失自己的底线。如果她坚持什么都不做,白伯安迟早也会想到相对应的比较万全的计策。但她还是不愿让百姓受苦,给了白衡英这样一个计策。
至少她的复仇不应牵连到过多无辜的人。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白衡英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问道,“怎么?在想我应该怎么奖赏你么?如果可以,这次除夕夜宴你随我进宫,我会向父皇坦诚你的功绩的。”
她连忙变换了神色,回道,“那就不必了,我只是在可惜这次的机会落在了太子头上。如果是王爷你亲去,这次回来应该也会有新的天地吧。”
却不想白衡英只轻笑道,“岁月漫长,又何必急于朝夕?前面就到城门口了,我们下了马车徒步过去吧。”
马车停稳后,白衡英先一步下了马车。马车外的宗辛正准备去扶后面的顾羲凰,不想白衡英竟先转过身抬手搀扶住她的胳膊。顾羲凰看了一眼宗辛,两个人都愣了一瞬。好在宗辛反应灵敏,身子向后一撤,给他二人留下更多的空间。
顾羲凰下了马车觉得他二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连连往后又退了两步,却被白衡英抓住了胳膊,说道,“再往后退就要撞上马车了。”
她回过头见自己差点就撞上马车的车板,松了一口气,但余光里瞟到白衡英抓着她手臂的动作,他似乎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她低声咳嗽示意,又求助一般地看向宗辛,白衡英这才松开手。
“刚才一时情急,还请昭熙君勿怪。”他说完这话,转过头去看宗辛,吩咐道,“少虚,你跟车夫就留在这里吧。找个地方喝杯热茶,我和昭熙君去城门口看看。”
宗辛回道,“这次出门身边没有带侍卫,王爷和昭熙君在城门口是不是不太安全?不如远远地看上一眼就好。”
“没关系,带侍卫出门太过招摇,而且城门重地又是天子脚下,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你忘了我也有些功夫在身,一般人伤不到我的。”
“可是……”宗辛犹豫的看了顾羲凰一眼,他知道凭白衡英的本事脱险自然不难。可他身边如今还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为了护她周全,只怕会伤到自己。宗辛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白衡英用目光逼回,他只好无奈地摇头道,“小人就在这里等王爷和昭熙君回来。”
走远了些,顾羲凰用只有他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小声说道,“王爷还是应该听少虚君的劝谏的,虽然城门守卫森严,但这里还有流民,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白衡英转过头,专注的看着她,问道,“昭熙君这是在担心我么?”
她却不敢对上他的目光,只低着头回道,“王爷的安危关乎社稷,我只是……”
他的声音有些失落,说道,“原来昭熙君在乎的,不过是肃王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