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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顾羲凰坐在桌前借着油灯的光亮正看着戚廖凤白日里给她送来的部分信件。近身侍奉的两个侍女正在榻上睡得香甜,顾羲凰却看着那些信件无法入眠。
暗娼。她原本以为只会涉及到一部分官员,但当顾之徽的消息传来,才发现这件事牵扯到的不仅有太子和襄王,还有肃王。暗娼背后的陈家可以把白衡东一举击败,就连白衡东多年苦心经营的贤王形象也会一并被剥落。但是案件一经查实,由暗娼查到关联的官员,代价却是太子和肃王也会因此事受到牵连。
毕竟他们手底下的官员在白伯安眼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这些年因为三方势力并起,虽然表面上支持太子的官员一直最多,但是暗地里与襄王、肃王有联系的并不在少数。权衡是帝王权术的第一步,白伯安并不在意官员如何奉迎结交,只要在朝中能保持一个稳定的局势,不让任何一方势力过大,就是最好的权衡。
若此次要利用暗娼的事打击白衡东,无论是谁出手,都要同样斩断自己的羽翼。
太冒险了,也太不值得。
顾羲凰这么想着,却有些在意白衡英自己会是怎样的看法。于她而言,她自然是希望白衡英能够不顾后果地出手,引得兄弟相争,朝廷大乱。但心里却还留着一块空白,她希望白衡英出手是出于公义,而不是利益。
第二日,在素荷的再三劝说下,顾羲凰终于决定回王府。在慧灵寺里日日提心吊胆她早已受够了,如今得到了戚廖凤送来的信件,背后的伤似乎也好的差不多,并不影响行走,也不必继续留在这里。更何况,暗娼一事她也想尽快听听白衡英的意思。
顾羲凰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兜帽戴好盖住她大半的面容,素荷紧跟在她身后,紧接着是两个侍女和两个小厮,浩浩荡荡地跟随着她一同走出慧灵寺的庙门。
顾羲凰一脚正准备跨出庙门,就被正对面走进来的一个同样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迎面撞在了肩膀上。那男子行色匆匆,在撞到顾羲凰时人已经又走出了几步,意识到刚才撞到了人,这才停下来转过身看向她。
与此同时,顾羲凰也停下来转头看向他。
这个人的身形高挑,面容大半隐藏在斗篷兜帽的阴影里,微微侧过身,只能看得到下巴和脖子。露出来的皮肤显示出一种不太健康的苍白,像是许久没有见过阳光。顾羲凰不自觉地目光下移看到他的双手,手上的皮肤也是一样苍白,看起来却有些粗糙不堪,与他身上的贵气衣装很是不符。不小心露出一截的手腕上,看得出来有一圈圈紫红色的淤痕,深浅不一像是日积月累被什么东西刮蹭出来的痕迹。
强烈的违和感让顾羲凰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对方意识到她的目光,正准备向她走来,就听身后的素荷问道,“姑娘,怎么停下来了?”
顾羲凰回过神来,回道,“没什么,不小心被人撞到了。走吧。”说完只用余光又看了那人一眼,就跨出了庙门。
回程的马车上,顾羲凰细细想着方才匆匆一面的那个人,那些疑虑在她心间徘徊,不知不觉间马车就到了肃王府的侧门。她人前脚刚踏进王府,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宗辛笑着迎了上来。
“昭熙君总算是回来了,王爷正在书房等你。”
顾羲凰仍是礼数周全地对着宗辛拜道,“我才刚回来,王爷就有事寻我?”心中想的却是,白衡英的时间掐的也实在太准了,人刚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喘息,就得去他面前做戏了。
宗辛稍稍拉近两人的距离,低声道,“昭熙君这几日不在王府中,尚且不知,如今京中正有件大事发酵。王爷还有一些事拿不定注意,想问问昭熙君的意见。”
顾羲凰理所应当以为是慧灵寺暗娼的事,只点了点头就随着宗辛去了书房。书房的门被推开,白衡英已经沏好了茶,抬头见到她来了只是温柔的笑了笑。这笑容看得顾羲凰心里很不是滋味,若之前两人之间的感情还有些许迹象可循,如今的她却是一副铁石心肠,并不打算给予他任何的回应。
“昭熙回来了。”白衡英说话间宗辛已经很是识趣地退了出去,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顾羲凰依旧不废礼数,对着他拜礼,正准备褪去身上的黑色斗篷,就听白衡英制止道,“如今房中还有些凉,只有我一人待着,就没让少虚备上炭火,你还是穿着斗篷说话吧。”
“多谢王爷提醒。”顾羲凰说着走到他面前的桌案边,见他手边放着刚刚还在翻看的一些书信。“王爷命少虚请我来,可是有什么要事需要商量?”
白衡英不易察觉地皱起眉头。两人多日未见,他原本还想着寒暄一番,关切她几句。谁知她开口就语气疏离,神态也很是漠然。白衡英张了张口,又觉得无趣,只问道,“这几日在慧灵寺住的可还好?听素荷说起,前几日你还病了,眼下可好了?”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可惜神主牌位的事一时没有办成。”她说话间刻意透露出些许的无奈。
“自然是办不成的。”白衡英用手指叩了叩桌面,一边指向那些摊开的书信,“那慧灵寺原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寺庙。你病得那几日,素荷在寺中发现了一些事。”
虽然已经知道了其中的来龙去脉,顾羲凰却还是要装作完全无知的模样,只微微瞪了眼,又看向桌上的书信。在白衡英的授意下,她刻意拿起那些书信,粗略地扫过一眼,写得大多都是慧灵寺与暗娼还有京中官员的联系。
在她细看书信时,白衡英不紧不慢地说道,“还有一件要紧事,昨天夜里,襄王从涐州州府的大狱里换走了一位死囚。那死囚正好与慧灵寺有些许关联。”
这下竟轮到顾羲凰吃惊了,她联想到离开慧灵寺时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个人,还有那人身上的诸多疑点,问道,“不知是否是一个二十出头身形高挑的男子?”
“你怎么知道?”
顾羲凰有些无奈笑道,“若我说,我离开慧灵寺时正好与这位死囚有一面之缘呢?王爷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