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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但计策之外尚有人的变动。所以一路上顾羲凰的精神极度紧绷,生怕白衡苏做出什么意外之举,那她与白衡英的性命也就难保了。
路途中在驿站休息时,天气炎热顾羲凰有些食不知味,只用了几口饭勉强喝了药后就由素荷扶着往驿站门口而去。她望着面前官道上往来的车马留下的痕迹,抬头看到绿意盎然的景象却并没有太多心情去观赏。正叹气间,感觉身后有双手揽向她的肩膀,转过头时白衡英已经在她身边。
“你觉得他会来么?”顾羲凰问道,她其实并不能百分百确信白衡苏一定会来。可若是站在白衡苏的角度,有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杀掉白衡英这个劲敌,谁都会铤而走险。即使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但在皇权面前,一些都暴露无遗。
白衡英抬头看了眼碧蓝无云的天,声音中透着几分无奈,回道,“我希望他不要来,但我知道他一定会来的。我与伯同虽然年龄相仿,但这许多年来一直都是不对付的。他是皇后的嫡幼子,自幼被宠溺长大。而我是贵妃之子,被父皇疼爱。太子王兄与我一直交好,从不介意彼此的身份,他虽是与太子王兄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却比不上我们的感情。所以伯同一直都想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才是最好的弟弟,如果能在这里除掉我,那朝中就再没有人能抢走太子王兄的东宫之位了。”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反而有些迟疑,“如果我也能放弃东宫之位的话……只做一个闲散的王爷,跟三哥一样。与你留在莓州或是去潇州,是不是也能安稳地度过一生?”
顾羲凰看向他,他的语气迟疑可目光中却是冷静专注。他眼中的冷漠决然已经确定了他对东宫之位志在必得,此刻的犹豫与迟疑就像做戏一样,顾羲凰突然觉得身边的人陌生又熟悉。从他二人相识起,她便知道白衡英不是寻常人,也知道他心中有天下也有百姓,想要去争抢那个位置并不意外。可现在他居然到了在她面前也要掩藏真实情绪的地步,时刻防范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如此深不可测倒的确是帝王之选。
“王爷是天选之子,怎么可能埋没于世间。”
白衡英听不出顾羲凰这番话的情绪,是赞赏或是感叹。看向她时,只能看到淡漠的一张脸。
离开驿站重新上路,快到酉时官道上也没有任何异样。但顾羲凰的一颗心始终无法落下,她看着马车外快速倒退的风景。这里距离京城不过一日的路程,若还不在这里下手,明日便能顺利抵达,那她的算计就全部落空了。难道说白衡苏竟是如此谨慎,会放过这唯一的时机?她抬眼看到已经西沉的太阳,日落西山,初入夜时周遭会更加危险。
正这么想着,马车骤然停了下来,源源不断地马蹄声从四处传来。顾羲凰看了眼身旁的白衡英,见他目光冷峻,两人的手不自觉地交握在一起。
“你留在马车上,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白衡英紧紧攥住她的手交代着,“如果……如果真的败了,你留在这里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顾羲凰本想反驳,但被白衡英钳住她的右肩,严肃郑重地嘱咐道,“这一次你必须听我的!”
顾羲凰有些发愣,缓过神来白衡英已经下了马车。
来人正骑着马停在官道的正西方向,落日的余晖从他们背后洒下,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并不能看到来人清晰的样貌。但这十几个人手持兵刃,一看就知道来意不善。
白衡英从马车绕过来时,顾炎清等人已经拿着兵器与他们对峙着。为首的人看到白衡英,身形有些晃动,身下的马也开始嘶鸣。
“你果然来了。”白衡英平静地看向那人,眼睛被落日余晖扫过,有些肿胀微酸。可他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的意外与波澜。“伯同,为了取我这条性命,你竟然愿意亲自前来。”
对面的人没有回话,反而引得白衡英发笑,“你上次在碟州边界杀我不成,这次在荷州杀我又事败。让我猜猜看,你定是觉得我命大又难缠,如果不能亲自前来,无法向太子王兄交代吧?”
“与太子王兄无关!这件事是我自愿来做的!”白衡苏的声音听着带着几分怒气,“你若不死,姜家的日子难熬,母后与舅父难安,太子王兄的日子也要难过!所以兄弟一场,我自然是要来送你上路的!”
白衡英还没回话,白衡苏一挥手,身后的手下已经向这里冲来。荷州州府的人同顾炎清几人一同迎击而上,白衡英退在一旁正盘算着眼下能有几分胜算,就听着远处的官道上传来断断续续的马蹄声。为首的宗辛正带领着西昌侯府的一队人马迎上来,里应外合很快就将白衡苏一干人等拿下。
白衡苏双手被缚,被李泽押着跪在白衡英的面前,余下的手下也尽数被五花大绑押上了囚车。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邓晖手持火把站在白衡英的身旁。
计划成功,凭此一举回到京中姜家与白衡苏都难逃罪责,可白衡英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他的脸隐匿在火光的阴暗处,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混沌迷茫。他蹲下身,让自己与白衡苏的目光平视,白衡苏看到他只是不屑地扭过头去。
“成王败寇,四哥打算说些什么奚落于我么?”
白衡英皱起眉头,抬手钳住他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我们兄弟多年,我知道你会来,又盼着你不要来。明明幼时也是能一起玩闹的,为什么非要闹到现在这般。五弟,我就问你,那皇位你当真没有想过么?”
白衡苏正色道,“皇家中人怎么可能会有人不想要那个位置?但他是我嫡亲的大哥,这世上最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的人。而你,口口声声与他血脉相连,却从未停止过对他的算计。白衡英你的阴狠手段这些年真当我全然不知么?我们兄弟五人里,只有你与父皇最为相像,现在想来,也只有你才最适合那个无情无义的帝王之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