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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平民之身入王府,顾姐姐以后的日子定会难熬。”
一直没有说话的王江漓端起茶杯说出这句话,一旁的王江汐连忙去扯他的衣袖,并且摇头示意。
“明之,不得无礼。”许墨洇没想到王江漓会说出这番话,险些跳了起来。一旁的顾羲凰却不甚在意这些,安抚过许墨洇后看向王江漓。
“愿闻其详。”
王江漓的目光一闪,“我听闻顾姐姐曾是潇州有名的名士,因得襄王邀请远赴京城,如今却是肃王府中的贵客。”
顾羲凰看着他,王江漓虽是从商,但朝中诸事都有耳闻,显然是王济沐有意查过她的背景。
“姐姐与权贵相交,应当明白,互利互惠方能长久。以姐姐的出身家室,如今虽然能得王爷喜爱,但在以后的路上,或许什么助力都提供不了。等到容颜老去,也不过是王府中寻常人罢了。虽然姐姐也有才学谋略,算得上难得的贤配。但他日宫中粉黛无数,男子心性也不过如此。即便是入了我们家的族谱也不过是寻常的清流人家,算不得什么有利的外戚。”
顾羲凰没有说话,但王江漓字里行间的意思她已经明白了。原本王家是文官人家,会有坦荡仕途,偏偏王济沐娶了富商之女算是毁了自己一半前程。两个儿子努力考取功名或许也能为王家添光,可王济沐厌倦朝堂又让两个儿子重新回去经商。对于王江漓来说,他早已看透了后半生的路,只是做个寻常商人安稳度日。正巧这时送来了顾羲凰这样一个姐姐,即将成为肃王的侧妃。天降大道就在眼前,他自然想要激一激顾羲凰,为自己博一条出路。
许墨洇听到王江漓这番大逆不道之言正欲发怒,就见顾羲凰起身对她拜道,“夫人,方才经过的那片花园我瞧着有几种不曾见过的花种,不如就让明之带我再去看上一看吧。”
“可……”
王江漓起身拜道,“姐姐想去,我陪同姐姐就是。”
两人出了凉亭,王江漓将顾羲凰带到一处廊下的拐角,只是站在那里就能看到左右来往的小厮,不必担心有人偷听。
“你想入仕?”顾羲凰站在廊下投下的一方阴影里,伸手去摘阳光里的一片绿叶。
“是。”
“可看大人与夫人的样子,是不希望你们兄弟二人入仕的。为何非要执着于此?”
王江漓的脸上露出与年纪不符的深邃表情,“姐姐可知士农工商,商籍地位最低。虽然父亲疼惜母亲,爱重她,可在百官宴中,又有几人会真的尊重商籍出身的母亲?我想改变这一切,不想让我的子女继续做最低的商籍。我可以给姐姐一个保证,只要你入了王家的族谱,以后就是我嫡亲的姐姐。若需要我入仕以后奔走效劳,必然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顾羲凰却冷眼瞧着他,回道,“我不需要你死而后已。”
这盆冷水浇在王江漓心头,他却还是不甘心,“当今局势,肃王殿下与太子已势成水火,早晚有一日是会有需要我的地方的。姐姐一人身在京城,即便有亲眷也远在潇州无法相助。我们姐弟若能一心,将来必定能成为肃王的左膀右臂。”
顾羲凰一边将手中那片绿叶撕碎,一边从阴影中走出来,“你想做权臣?还是想做下一个中书令?明之,你父亲是殿试的榜首,学问卓越,你自小应该也是在书卷中长大的。你读了那么多的书,却只能想到高位者的权势。可知登高跌重,若有闪失便是万劫不复。”
“所以姐姐是害怕成为同前朝顾氏外戚一样腐败社稷的罪魁祸首,才不敢贪揽权柄么?”
顾羲凰在听到“腐败社稷”四个字时浑身一僵,她直愣愣地瞪着王江漓,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你方才……说什么?”同时她手里握着的被撕碎的绿叶落了一地。
王江漓见她这副表情,又想起她也是姓顾的,潇州与涟州多有顾家的旁支,或许也与前朝顾氏有所牵连,连忙噤声。“姐姐,我不是有意提起前朝顾氏的。”
“你方才说得腐败社稷又是怎么回事?”
“姐姐是个谋士,难道不知道这些么?当年的顾氏外戚权倾朝野,几乎已经将杜家的江山完全侵蚀,朝中甚至连中书令与门下侍中都是顾家的人。杜家当时在朝中已没有任何话语权,若不是晋文帝吊着一条命仍坐着宝座,早就将皇位拱手送人了。说顾氏腐败社稷还是过谦,他们算得上是窃国失败的贼子,更是前朝灭国的元凶。”
顾羲凰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耳鸣。
完全不一样,王江漓所说的这一切和她小时候所接触到的书本都不一样。在顾之徽的口中,她的父皇是虽然体弱也勤政爱民的贤君,她的母后是统御六宫的宽仁体贴的皇后。即便提到顾氏,也多说顾氏当年辅佐太子监国,因为晋文帝身体抱恙才想要太子尽快登基。
难道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她想要否认王江漓所说的一切,但转念一想王江漓并不知道她真实的身份,所说的话自然是根据史书而来。难道白家刻意在史书里如此抹黑顾氏,只是为了让自己的谋逆名正言顺一些?可她不断想起年幼时的一些往事,在陈瑾先生还教导她的时候,她就不止一次听到过他对于前朝积弊的痛斥。
到底哪些才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
王江漓见她脸色不好,不知发生了什么。也觉得今日不宜再讨论这个话题,往前一步引路道,“我看姐姐似乎也累了,我送姐姐回正堂吧。”
正堂里王济沐已经与白衡英他们商量出了结亲的时间,五日之后在家中设宴,只请两家经常往来的一些亲戚,再算上几位知交好友即可。王济沐原本以为自己这个提议略显寒碜,谁知白衡英听后很是赞同。
“那五日后我再带昭熙来府上拜见大人。”
王济沐是个性情中人,见白衡英对此事如此上心,说道,“我原以为这位姑娘会是殿下的露水情缘,不过贪新喜乐想要讨她欢心。现在看来殿下事事为她着想,竟是一桩良缘,我能促使殿下的这份姻缘也算是尽了绵薄之力吧。”
白衡英垂首对他深深一拜道,“多谢王大人成全。以后……大人可就是我的岳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