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凉了许多。”兰因走在甘露殿的院子里。
庭院里已然有了冬意,山樱的枝丫上连最后一点绿色都落进了土壤。
“夫人要添外衣吗?”月儿问道。
兰因摇摇头。
“夫人!”远处传来一个婢女的急呼。
“何事慌张?”月儿首先问道。
“太医令的人来报,说大王在广明殿咳血......昏过去了!”婢女随后说道。
。。。。。。
赵子疏在朝堂上吐血昏倒,司空佘阳与其当众翻脸一事在王宫中炸开了锅。
兰因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广明殿。把房门关上,房内一片沉默。
赵子疏躺在床上,面无血色,似是睡着了。
“李太医,大王怎么样了。”兰因走近,刻意压低声音问守在赵子疏床前的李太医道。
李太医眉头紧缩,摸了摸花白的胡须,摇了摇头。
“恕微臣无能,治不好大王的怪病。眼下,只能为大王施针拖延时间。”李太医叹道,两人都不想打扰赵子疏休息。
“拖延时间……”兰因怔了怔。她坐在床的一边,伸手握住了赵子疏的右手。
“他还有多少日子。”兰因问道。
李太医面露难色。
“说!”兰因轻喝道,少有地动怒。
“回夫人,如今大王的病微臣只能施针拖延……大王最多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李太医跪在地上。
“一个月……”兰因不敢相信地看着这号称宫中第一的名医。“怎么会只有一个月?”
“若微臣不施针,大王怕过不了三日。”李太医说道,“但若微臣施针,大王往后的日子身体会越来越弱,甚至会神志不清,最后油尽灯枯,会……很难看。”
掌心中赵子疏的手传来冰冷的温度,兰因努力捂住,却怎么也不能把它变成从前的样子。兰因心想,那只为她温热小腹的大手,似乎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下去吧。”兰因说道。她没有资格怪罪眼前的太医。兰因早就知道,散龙香的毒无迹可寻,也无药可解。
房间只剩下两人,陷入沉睡的赵子疏呼吸很轻,轻得让兰因几乎察觉不到起伏。她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在赵子疏胸前,只有这样没有距离的接触才让兰因确认赵子疏还活着。
兰因闭上眼睛,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下的赵子疏突然呼吸一窒,兰因猛地抬起身。
“阿因。”赵子疏的声音轻飘飘的。
还好,他只是醒了。
赵子疏想要坐起身,却没有力气支撑身体。他觉得尴尬,只得无力地笑了笑。
“大王别起身了,好好休息。”兰因重新安抚他睡下,说道。
“好。”赵子疏依旧笑着,“我听话。”
赵子疏平躺着,双手交叉在小腹处,乖巧地像个孩子,等待兰因的夸奖。
兰因坐在床边看着他,说不出话。
“还记得吗。”赵子疏眼中带笑,“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这里。”
“妾身记得。”兰因说道。那个时候的兰因坐在床前,心中紧张。她从没见过像赵子疏一样高大的男子,他身上霸道宽厚的气息能把她完完整整地包裹起来。那天的赵子疏很荒唐,却活生生的,起码不像现在这样瘦骨嶙峋、面无血色。
“佘阳跟我吵架了。”赵子疏说道。
“司空大人为何与大王争吵。”兰因轻声问道。
“我只有阿因了。”赵子疏没有回答兰因的问题,自顾自说道。
“大王怎会只有妾身,吴国千万的子民都在大王身后。”兰因说道。
“我从来不想当君王,从来不想变成我父王那样。”赵子疏说道,“我只想当一个普通人,当阿因的丈夫……希望我没有让你失望。”
“大王很好,没有让妾身失望。”兰因浅笑道。她抬手整理好赵子疏稍显凌乱的碎发。
“真的?”赵子疏的眼神亮了亮。
“真的。”兰因说道。
“阿因心里有我。”赵子疏笑着说。
“只可惜不能陪阿因终老。”赵子疏说道。“也不能再去一次苎萝山。”
“还想再吃阿因做的茯苓饼。”
“妾身给大王做就是。”
“还想听阿因叫我一次相公。”
“…….”兰因犹豫了片刻。“相公。”
“还未许阿因十里红妆、三茶六礼。”
“…….”
“还没生一个小阿因。”
“…….”
“阿因。”赵子疏抬起手,抚上了兰因的脸颊。“别哭。”
连兰因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的泪水已然决堤。赵子疏粗糙的大手费力为她擦拭眼泪。
明明已经病得没有力气,却还强撑着笑脸宽慰她。兰因看着眼前的一切,哭得喘不过气。她嘴唇微微张着,又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对不起。
她夜里在广明殿陪着赵子疏。下午睡了一觉,他的精神勉强好起来些许。
下午没来得及处理的公文堆积在广明殿,晚上赵子疏又强撑着看了好一会。
兰因没有拦他,一直陪他到他再次睡下。
黑夜里,赵子疏的呼吸时不时哽住。兰因听着,睡不着觉。
范英的任务,她就要完成了。
那么,对这个并不无情的君王,她还能最后为他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