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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新生

大道歌诀 渔江晚雪 5038 2024-11-12 08:20

  闲着无聊,沈沐四处打量,转移注意力或许不是抵御饥饿的最好办法,但却是沈沐如今能做到的唯一一件事。

  最先看到的,自然是仰躺姿势最方便看到的庙顶,也不知这座风雪中屹立不倒的小庙经历过何等的灾难?庙顶不堪外部积雪的重压,不时发出瘆人的声音,摇摇欲坠的横梁仿佛绝不向命运妥协的小人物,尽管承载着沉重的压力,仍旧顽强的抵御世道不公,就好像那瑟瑟落下的积年灰尘,再如何不愿也终究逃脱不了落向大地的宿命。

  横梁虽然腐朽不堪,可沈沐看得真切,能在风雪中支撑如此之久,恐怕当初建造时选用了上好的木料,被尘土掩盖下的暗红木梁表面,依稀能看到些许残留的云纹彩绘和斑驳的描金细线,向沈沐提示着它曾经香火鼎盛时的辉煌,只是如今与满屋破败相衬,却更加令沈沐感慨时光穿梭、万物湮灭的真理。

  在屋里辨不清方位,沈沐右边身子紧贴着庙宇的一面墙,撑起头便能看见对面的庙门,以及门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好在庙宇虽残破得连墙皮都剥落了不少,但整体结构仍在,好歹能抵挡住外面呼啸的寒风。

  这种量级的大雪,沈沐若不是刚好在屋里,恐怕很快就会被积雪掩盖,就算穿越空间而来,也会因为窒息而一命呜呼,成为有史以来最短命的穿越者。

  所以,沈沐格外感谢漫天神佛保佑,就算庙宇很残破,那至少也能保证他不被憋死或冻死。

  正对着门的一边,便是庙宇供奉神祇的地方,只不过不知被废弃了多久,沈沐目光所见皆是破砖烂石,就连原本用来摆放贡品的香案都腐朽不堪,褐色香案右腿已经没了一半,就那么斜在地上,也落满了灰。

  香案后方,原本应该供奉了许多雕刻而成的人像,因为沈沐能看出这些或坐或立的石像底端全都是人类的模样,而如今,石像大部分不知为何被毁,看到的只剩残存的基座。

  沈沐审视良久,忽然觉得这些本应受人供奉祭祀的石像极有可能是被人为损毁,因为所有的毁坏处都从基座开始,就算这里年久失修,石像自然风化,也不至于从同一位置开始倒塌,之所以如今这幅光景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被人为打碎,而满地碎石,则恐怕就是那些石像碎裂后散落的遗迹。

  沈沐不禁暗暗奇怪,这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就连雕像都要粉身碎骨才罢休?

  只要有信仰存在的地方,敢于毁人宗祠庙宇就是不共戴天之仇,这种行为不啻于掘坟毁尸,这是恨到骨子里的表现,就算人死都不能债消,甚至连身后之物都要完全粉碎掉,很明显是倾尽三江五海也难以消除的仇恨。

  沈沐暗暗咋舌,好在现今此处沦为了无主之地,看来那浓得化不开的仇恨想必也随着岁月流逝而烟消云散,否则他还真有些被吓到了。

  沈沐左侧的另一面庙墙上满是被铲削的痕迹,但仍可隐约透过残缺的画面猜测出那应该是一副壁画,似乎描述的是军队出征的景象,幸亏庙宇不大,以沈沐的眼力才能看清残图中的将士披甲而立,手持刀枪剑戟,无数旌旗漫卷,构成一幅充满威猛之势的出征图。

  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似乎有人想铲去这些图案,却动手到一半又改了主意,才留下眼前这番模样。这恐怕是某次著名战役出征前的画面,既然被搬到庙宇的墙壁上,很可能与被供奉的神祇有些关系。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现在沈沐最关心的是他会不会好不容易穿越而来,却万般无奈的被饿死。因为饥饿感已越来越难以忽视,甚至让沈沐觉得五脏六腑都因为饿而搅在一起,简直到了揪心的地步。

  目光穿过破败门楹,大片大片的雪花无休无止落下,偌大的雪片怕不有巴掌那么大,由于雪片太大,与其说“落”,还不如用“砸”来形容更加贴切,沈沐心中不由有些担心外出乞食的老鬼等人。

  虽然沈沐与他们还未谋面,可潜存在心中,流浪残留的记忆里,关于他们的部分却格外清晰,自出生以来就与他们朝夕相处,流浪的人生里除了老鬼和几个小伙伴之外便再无其他,所以这部分记忆格外清晰。

  可想而知他们相依为命,彼此间早已成为了亲人。就算如今沈沐的灵魂入主,可残留的记忆依然使沈沐对这些人充满好感。

  沈沐暗暗思忖,即便没有流浪的影响,以现如今外面的大雪,就算受过特种训练的士兵恐怕都是寸步难行,可想而知老鬼他们拖着饥寒交迫的身子该如何艰难。

  其实,他们之所以甘愿冒雪外出,最主要就是为了流浪,若说忍饥挨饿,早习惯饱一餐饥一餐的老鬼等人就算再捱几天也没什么,但伤势未愈的流浪却已经奄奄一息,若再没有食物摄入只怕连一时半刻也熬不住。

  仅此一项,就让沈沐对这些既陌生又熟悉的人感激万分。

  乱世中,人命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栾城每日不知有多少人死于阴暗的角落而无人问津,老鬼等人却能对流浪不离不弃,甚至甘冒风雪外出乞讨,只为将徘徊在鬼门关的兄弟拉回来。

  这种情谊,又岂是三言两语所能描述?沈沐同样为之动容,即便他们的初衷是为了流浪,但占据其身体的沈沐却必须受了这份情。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人朝夕相处,仍旧冷漠相对;而有的人,只不过三五日相处,却能性命相托。

  单只老鬼这些人对亲人、对兄弟生死不弃的品格,沈沐便已被深深的折服,在人命贱如狗的乱世,这样一份真挚的情感,无疑是最为奢侈的拥有。

  脑中乱想了一通,饥饿的感觉果然随注意力转移而稍稍减轻,刚融合的躯体还不能完全支撑沈沐的消耗,疲惫感袭来,眼皮子也越来越重,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有股让人馋涎欲滴的美味蓦然扑鼻而来,哪怕睡梦中的沈沐,仍然饱受饥饿的折磨,闻到饭菜的香味,都等不及睁眼,下意识的张开嘴,随后某种肉糜与汤汁混在一起的东西被灌入嘴里。

  沈沐完全不敢睁眼,生怕只是因为过于饥饿而做的美梦。

  他实在太饿,以至于忘乎所以的贪婪吮吸着汤汁,连放在嘴里品味都顾不上,一股脑儿的吞咽进空空如也的腹内。

  混着肉糜的汤汁顺着喉咙流进肚里,一股温暖的感觉立刻遍布全身,让沈沐精神为之一振。

  其实味道并不算好,但对于饥寒交迫的沈沐来说,已不亚于珍馐美味。唯一的不满就是量实在太少,他感觉才刚刚垫了个底儿就没了。

  焦灼的沈沐猛地睁开眼,一张顶着乱糟糟灰白色散发、沟壑纵横的老脸出现在沈沐眼前,这还是沈沐清醒以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正是记忆中的老鬼。

  根据流浪的记忆,老鬼已170岁高龄,距离人族200年寿命大限屈指可数,然而真实相对时,沈沐却觉得老鬼看上去并没想象中那么老态龙钟。

  老鬼的额头略宽,脸型却颇为削瘦,凹陷进去的面颊衬托得他高高的鹰钩鼻更显突兀,双目细长而窄,整张脸看上去阴沉沉的,幸亏他散乱的须发柔和了脸孔的阴狠,才不觉得令人生畏。

  见沈沐睁开眼,老鬼大喜,正待说话,却忽然又记起了什么,赶忙将手里的瓦罐儿凑近嘴边,贪婪的舔舐顺着罐沿儿流淌下来的汤汁,直到最后一滴也被卷进嘴里,他才意犹未尽的砸吧砸吧嘴,笑呵呵说道:“小祖宗可算醒了,老子就说你小子命硬,挺过来便好,算是跨过了鬼门关。”

  老鬼一屁股坐在满是尘土的地上,杂乱的须发随他身体动作而颤颤悠悠,像极了一团茂密的杂草,他毫无形象的撇腿坐下,破烂的长袍撒开,露出里面仅穿着短裤的双腿。

  老鬼满脸满眼全是笑意的望着沈沐,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虽然因为寒冷而微微有些瑟缩,他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一心只对醒过来的沈沐欢欣鼓舞,忘记了他自己才刚刚衣衫单薄的从漫天风雪中回来。

  沈沐这才意识到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衣物,恐怕都是老鬼、铁牛等人原本穿在身上的仅有衣物,只因自己病得厉害,他们才不得不最大限度的将御寒物资集中起来,全都盖在了沈沐的身上。缺医少药的事实无法改变,但他们却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出了最大的努力,就是不希望身边的伙伴就此离去。

  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恐怕就是这种情况的真实写照,沈沐不由感叹,贫贱之交始于真情,正因为他们物质生活的贫乏,才格外珍惜身边人,在严酷的现实中,或许唯有情感才是他们最为富有的资产。

  将神游的思绪拉回来,沈沐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回味着喉咙里残留的味道,虚弱的问道:“石头他们呢?”

  老鬼故作生气的一瞪眼,道:“那帮臭小子,仗着年轻力壮,一出门就没了踪影,也不说等等我老人家,真是太没道德,到最后还不是老子厉害,最先寻到吃食。哼,小兔崽子,等他们回来,看我如何收拾。”

  老鬼一边嘟嘟囔囔,一边伸手摸了摸沈沐额头,“嗯,不发热了,总算是熬过最危险的关口,这几日可累坏了老子,等你康复,可得好好报答我。”

  “嘁……”沈沐嗤之以鼻孔,“别当我啥也不知道,平时重活累活还不都是石头他们做,您老就是动动嘴皮子,咋就累坏了?”

  被拆穿的老鬼摸摸鼻子,大言不惭的说道:“小娃娃懂个屁……没我老鬼的指挥,你小子哪能活命?指着那几个蛮小子,恐怕你早就凉透了。”

  真正亲密无间的人之间就是如此,谁也不会虚情假意的客套,反倒是各种斗嘴,于互怼之中见真情。

  老鬼抹抹嘴,忽然神经兮兮的嚷道:“唉,不行,净顾着你小子了,老子还饿着,得去寻点吃食咯。”窸窸窣窣站起来,紧了紧褴褛的破烂长衫,瑟缩的走出破庙,留下一脸凌乱的沈沐兀自发呆。

  这也太雷厉风行了吧,还想着能聊几句,结果一个照面的工夫就消失了。

  风雪正茂,老鬼的身影很快被大雪阻隔完全看不见,破庙就仿佛成了被独立的空间,老鬼来去如风,转眼间整个世界就又只剩下沈沐独自一人。

  不过沈沐却觉得心里暖暖的,可能是那少得可怜的肉汁终于让身体回复了些许生机;也可能是与老鬼的相见,让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亲人般的温暖。

  吃了些东西后沈沐感觉精神好了许多,终于有力气双手撑着挪动身体,倚靠着后面的墙壁,心中则搜寻流浪的记忆,熟悉着记忆中的小伙伴们。

  铁牛是个黑黑壮壮的小伙子,仿佛一尊黑铁塔,流浪经常笑话他名字应该改成铁塔才贴切,憨直的铁牛只是乐,也不恼,别看他平时憨憨的一副傻模样,如果真有人惹怒了他或是欺负身边如流浪、老鬼等人,铁牛就立刻变成了雷暴真君,仿佛铁砧一般的拳头,一拳下去,能让人将隔夜饭菜都吐出来,在附近这一片也算是小有名气;

  六耳猴的形象也与名字不符,眉清目秀的长相跟尖嘴猴腮完全风马牛不相及,只是这小子有一股机灵气,脑子灵活的很,平时讨要钱财食物等,都是由六耳猴出谋划策,往往便能事半功倍,恐怕完全是对他讨钱能力寄予了最大的期望,才导致将这名字按到他脑袋上;

  石头是三个小伙伴里唯一名副其实之人,他个头不高且身形削瘦,尤其不喜言语,沉闷得如同一块山石,终日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永远挂着“生人勿近”的牌子。

  想到这些兄弟,沈沐嘴角就不由自主露出笑容,四个年纪相仿的人在一起总有许多让人感觉犯傻却有趣的事,从他们有记忆起,便跟着老鬼,虽然生活过得穷苦,却也不失乐趣。

  虽无血缘关系,可每个人都将其他人当做了亲人,一起打架、一起挨打、一起为了抢夺乞讨的地盘与其他乞丐你争我夺,也一起因得罪了惹不起的势力被人追得抱头鼠窜,这种相识于微末的兄弟情谊,最是淳朴。

  拥有这样的兄弟便不孤单,沈沐相信,凭自己受过的训练,必能带领兄弟们改变命运,让他们不再忍饥挨饿、受尽世人厌憎。

  毕竟,这是个拳头大就有理的世界,凭借多年苦训得来的经验,打架算得了什么?毕竟他可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精锐士兵,况且还刚刚接受了战火的洗礼,街头斗殴而已,小菜一碟的事。

  流浪和伙伴们才十六岁,连人生的十分之一还没过去,漫长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正值青春年少的大好时节,绝不该整天饥寒交迫的过这种朝不保夕任人宰割的凄苦人生。

  或许,自己的到来,正是改变所有人人生的契机。

  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岂不正是他一展胸中所学的最好舞台?

  心怀激荡间,一段沈沐前世非常喜欢的诗句自心中油然浮现:“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自今日起,犹如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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