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一瞬间皇甫星河是有过后悔的。因为他清楚无比,在经历过这一次之后,惊守玉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来看自己了。
这两个多月就像是一场梦,一场刚开始很高兴,后来越来越绝望的梦。
惊守玉的绝望他能体会到,因为他眼睁睁的看着她逐渐的什么都不想要。
是的,什么都不想要。一开始或许想着还能逃出去,她会提出想去哪里转转,会提出要出去。后来逐渐的不愿意出门,再后来连房间都不愿意出去了。对吃饭都越来越没有了兴趣,她就那么木然的坐在那里看着窗外。又或者说是好像看着窗外,但其实什么都没有在看。
她吃的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终于后面一口都不吃了。
皇甫星河不知道将一个人关起来她会怎么样,但是他关起来他的月亮之后,他的月亮似乎逐渐丧失了求生的欲望,可是她又不求死。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呢?皇甫星河也不明白,他只知道无法看着她变成这个样子。
皇甫星河是后悔的,后悔自己这么做了。早知道自己是不忍心的,自己不可能像百年前的丁家人一样强迫神女,那么自己就不应该觉得把她关起来之后不伤害她,她就会愿意留下来。
惊守玉回到家的时候,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她没有想到皇甫星河真的会放自己回来。所以一瞬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回到现代了。
惊守玉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是中午十二点二十三,她这一次穿越了十五个小时。
惊守玉先给自己的妈妈打了个电话:“妈。”
“怎么了?”妈妈正在做饭,一边开着扩音一边切菜。
惊守玉听着那边“哒哒哒”切菜的声音,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没事,就是想你了。”
惊守玉的妈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笑着说道:“妈妈也想你。”
“嗯。”
“过两天我做红烧肉给你带过去。”
“好。”
“怎么了?你哭着呢吗?谁欺负你了?”
“没有,困得,打哈欠了。”
“那你快睡吧,睡会午觉。”
“嗯,妈妈再见。”
挂了电话,惊守玉洗了把脸,然后换了衣服出门。
李欣桐看到惊守玉的那一刻就愣住了:“你……你是惊守玉?”
惊守玉笑着说道:“别装,装什么不认识啊!”
她还以为李欣桐又在跟自己开玩笑。
可是李欣桐却变了脸色,她抬起手摸了摸惊守玉的脸颊,然后一脸认真的问:“你是怎么短短一个星期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
惊守玉瘦了不少,虽然那两个月没有怎么出门更没有运动过,可是没有胃口的惊守玉也没有吃多少东西,所以瘦的明显。若是长时间不见,可能还不会觉得她瘦的明显,可是惊守玉开学前两个人还一起吃去玩过,这才短短一个星期没见,惊守玉怎么能瘦这么多的。
惊守玉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但李欣桐却看着惊守玉不止是瘦了,而且不是健康的瘦,她瘦的很憔悴。甚至皮肤都有了一些病态的白,头发也干枯了一些。
这些细节李欣桐越看就发现了越多,比如惊守玉的眼睛略微红肿,比如她的手腕现在细的她感觉用力一捏就能断了。
惊守玉以前是游泳队员,后来是体育老师,身体什么时候如此孱弱过?基本上每天都运动的惊守玉身体向来是健康的体态和身材。
李欣桐摸了摸惊守玉的额头,发现她并没有发烧,然后她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惊守玉抿了抿嘴,一头钻进李欣桐的怀里哭了出来:“我好想你,好想你们……”
饶盟来到李欣桐家里的时候,惊守玉哭累了,正在睡觉。
饶盟看着惊守玉的脸,又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腰,然后瞪大眼睛看着李欣桐,用非常小的声音说道:“这腰……你看看这腰……”
李欣桐指了指桌子上的软尺:“五十七厘米,我之前已经量过了。”
饶盟惊诧的都结巴了,指着睡着的惊守玉:“她……她……她……”
这时的惊守玉不安的抱了抱被子,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饶盟立刻闭嘴紧张的看着她,生怕自己把她吵醒了。
惊守玉又沉沉睡去之后,饶盟才重新开口:“咱们上一次见她是一周前吗?我怎么觉得是一年前了?”
李欣桐:“她什么都没说,就哭了一会,说想我们什么的,哭累了就睡着了。”
饶盟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她还是第一次这样,这是发生什么了?你说她会不会是失恋了?”
“我不觉得以小玉的心态,一个星期就能失恋。她那个心里防守,一个星期恐怕都还不够她喜欢上一个人的,怎么可能就因为失恋变成这个样子。若说病去如山倒,因为生病变成这个样子也不奇怪,可是她好像也不是生病。”
两个人没有商量出来什么,最后就煮了点粥,等惊守玉醒来之后吃一点。
惊守玉睡了四个多小时,醒来之后只喝了半碗粥,而且是很小的碗。
其实按理来说她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可是她反倒吃不进去,长期的没胃口似乎让的胃都变小了,吃了一点就觉得自己饱了吃不下了。
她对着两个好友笑了笑,毕竟她喝粥的时候两个人一直像看什么珍稀动物一样看着她。
“再不吃一点了吗?”饶盟问道。
惊守玉摇了摇头。
李欣桐:“你报名魔鬼减肥训练营了?”
惊守玉笑了出来。
饶盟和李欣桐却没有笑,她们是在开玩笑,但是她们还是希望惊守玉能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惊守玉也知道她们在等自己坦白,她没有勇气看自己的两个好友,而且低头看着桌子上没有喝完的粥。
大概三个人沉默了两分钟之后,惊守玉终于缓缓开口:“我穿越了。”
饶盟和李欣桐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惊守玉继续说道:“其实我穿越过好几次了,穿越到一个像是古代,但又不是我们的历史上存在过的地方。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小乞丐,于是我…帮了他,把他当弟弟一样……”
惊守玉讲了她是怎么认识皇甫星河的,怎么给他起的名字,说了她怎么帮皇甫星河拜师学厨艺,怎么买下漠海酒楼和皇甫宅。也说了皇甫星河打造的守月楼,说了那被关起来的两个多月。
她唯一没说的就是她是通过那个大水车穿越的,她害怕饶盟和李欣桐会因为好奇去试,然后也穿越到古代,却再也回不来了。
所有的事情讲完之后,李欣桐和饶盟都没有说话,她们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她们只当惊守玉是重病了一场一样的照顾她,给她做饭熬滋补的药,让她好好养养身体。
星期一的时候惊守玉请了几天病假,领导还不太愿意,毕竟本来刚开学就是最忙的时候。结果等惊守玉回到学校的时候,领导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毕竟惊守玉虽然养了几天却没有完全补回来,那憔悴的样子确实很像是生了一场重病。
送走惊守玉后,皇甫星河遣散了所有的下人,一个人住在了守月楼。
他是不甘心的,他不甘心为什么惊守玉注定是天女,而自己注定是凡人。他不甘心既然注定不能在一起,为什么要让他遇到她。
十几天后,皇甫星河站在了乔深安面前。
此时的乔深安已经远在西海西戎氏羌地,每天裹着藏袍,因为环境气候差异,皮肤开始变黑发红。他不知道怎么学会的藏语,有商队的时候就帮助汉人和西海人互相翻译一下。有了他的调解,两族通商的时候起冲突的次数都少了。
他看着胡子拉碴的皇甫星河眯了眯眼睛:“我以为我会用一生为神女赎罪,原来倒是不用。”说完,乔深安笑了。
皇甫星河当初送走他的时候本来要为他安排开一个店铺,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他却主动离开了中原,来到这里,因为他觉得自己出卖了神女,需要惩罚自己一生来为自己赎罪,所以特意来到偏远的地方,来到陌生的地方。这里虽然温差很大,生活没有中原便利,但是景色很美,逐渐的乔深安也喜欢上了这里。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这么快皇甫星河就这个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是那办法不管用,还是神女逃走了?”
“我放她走了。”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乔深安的意料:“你居然愿意放她走?”
皇甫星河坐了下来:“她黯淡无光了。”
只这么一句,乔深安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其实他没有细说过,那姓丁的喝醉之后话极多,他细细的描述过当时那被强留在丁家的神女是如何的。那神女刚开始始终想要逃离丁家,无奈丁家人多,看守她的也多。后来生了孩子,不愿意给孩子哺乳,甚至每次看到孩子就发疯,生到第三个孩子的时候,已经彻底疯了。
不会说话,不会走路,每天就缩在床上哭叫。可是纵使是这样,丁家还是让她生了五个孩子,因为她生的五个都是男孩,那丁家大夫背着娶了神女的名头,不敢纳妾,害怕邻居们说他亵渎神女。
而神女生的始终是男孩,这可让丁家高兴坏了,男孩自然是越多也好,他们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呢。所以一直生到第五个,神女在生完第五个孩子之后没过月子就去世了。
那时的神女其实已经不是神女了,甚至连人都不算,她发着疯,除了害怕和尖叫以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了了。
乔深安不愿意惊守玉也变成那样,他是记得惊守玉的温柔善良的,所以他才在皇甫星河逼问的时候那么坚持的想要守护神女。虽然最后也没有守护住,还是背叛了神女,告诉了别人留住神女的办法。
总算,皇甫星河是有良心的,他见神女黯淡无光了,就放走了她,让她回到天上继续发出光芒。
乔深安开口讲了那些他当初没有说出口的,百年前丁家那个神女后面的细节:“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最可怕的是那姓丁的在跟我说这些的时候,居然是在责怪神女,责怪神女没有给他祖父应该有的母爱。他说神女既然已经生了孩子,就应该什么都为丁家的子嗣着想,却因为想要回到天上而疯了,是不称职的仙女。”
皇甫星河深吸了一口气,总算,他没有把惊守玉逼成那个样子,总算,他在她黯淡下来之后就立马放走了她。她回到天上之后,应该是会恢复曾经的高洁美好的吧?
最后,乔深安看着皇甫星河问道:“所以,你这次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想知道,关于那个说出留住神女的办法的仙人。”
“你说昆仑山修炼的仙人?莫非你还想要修炼飞升不成?”
此时天已经黑了,西海的夜里很冷,乔深安递给皇甫星河一个毛毯,然后自己也裹了一个在身上。
皇甫星河回答道:“我只是想要找到能见到她的方法。”
乔深安皱眉:“你真的打算去天上?”
皇甫星河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西海的月亮似乎更明亮了,说不定是因为惊守玉回到月亮上了的原因。想着,皇甫星河说道:“月亮不属于我,但是有一段时间,月光确实照在我身上了。既然我不能留住月亮,那我便向月亮奔去。”
乔深安沉默的半晌,他真的没有想到皇甫星河愿意放了惊守玉,他明明为了留住惊守玉用了那么久找了那么多办法,他知道皇甫星河找遍了金城的书之后才找上的丁家。
但是纵使用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找到的办法,他还是把神女放回天上了。因为他心里神女本身更重要,或者说,他虽然也把惊守玉奉为神女,但是他心里喜欢的是惊守玉本身,所以他更在乎她本身如何,而不是只在乎她神女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