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意的屋中光线还算好,长河山君为陆知意把脉诊治以后便说了声:“这几日就要开窗透亮了。拿纱帘遮遮吧,这眼睛长时间适应了黑暗,倘若一下睁开便是刺眼的阳光对眼睛不好。”
此话一出,一室安静,好半晌陆夫人声音有几分颤抖,拉了拉秦鹿鸣的手,问道:“您……您是说知意的眼睛还有救?还可以重见光明?”
陆夫人的眼睛已经湿润了,她拉了拉秦鹿鸣的手泪流满面,情绪异常激动,根本平静不下来。
反倒是当事者陆知意比较平静,只是安静地唤了一声母亲,随后便朝着长河山君一笑,表示谢意。
秦鹿鸣握着陆夫人的手,别说是陆夫人了,就连此刻她都有一种眩晕的感觉,有救有救,她的妹妹,已经十年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了,如今终于有机会重回光明。
“别来,先按照我开的方子抓药研制药水每日两敷,这眼睛太久没见过日光了,又是剑伤又是熏伤,当年还被感染了,可得悉心照料。”
“是。”林别来一一记下后便吩咐了身后的人去自家医馆抓了药回来。
“只是,神医这诊疗费要……”陆夫人开口,她知道长河山君的威名,也知道长河山君一出手意味着什么,思索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长河山君只是轻笑一声,随后看了眼秦鹿鸣,睫毛微微煽动一下便说道:“长河山君的诊疗费不收银子。我这个人向来喜欢为难别人,不过这次就免了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无论如何总归我们都是要谢您的。”陆夫人看了眼秦鹿鸣又看了眼自己的准亲家母。
长河山君一笑,将手中的黑瓷瓶子给了陆夫人:“每晚上一粒,三日后我再来。”
她收拾了东西,便准备离去,看着一屋子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长河山君又说道:“若真是要谢,就好好谢谢这位秦姑娘和林家小儿林亭壁吧。若非他二人我也不会若此果决的下山。您还真得感谢自家女儿许的人家是林家。换做别人,我是断不可能出手的。”
长河山君说话并不算客气,毕竟她这人素来如此,更何况本就是她对陆家有恩,语气猖狂倒也无可厚非。
“鹿鸣这次可真是多谢了你了。还有林夫人,待知意恢复以后我定会带着知意亲自上门拜访。”
澹台婧笑笑,看了眼陆知意还有站在门外候着的林别来:“说什么话呢,都是自家人,谈什么谢与不谢。”
这天秦鹿鸣确实在陆家待到了很晚,但她并没有用晚膳,傍晚时宴春便催促她赶紧回去,还厚很多事情尚未处理。
陆夫人知道秦鹿鸣是个大忙人,也不好再留她,和陆老爷一同将秦鹿鸣送到了屋门口便回去了。
“老爷,今日知意突然提起了让我认鹿鸣为干女儿,我瞧着鹿鸣似乎也有这个意思,你说……”
陆老爷虽然同样对秦鹿鸣持有好感,但在这件事上却出乎陆夫人的意料。
“不可。知意虽然和秦姑娘交往甚好,但到底不是一路人,你应该也听说了秦姑娘在外风评并不好,普通交往便可,若真是认作干女儿,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就麻烦了。”
“可我瞧着人家鹿鸣对咱们知意可是实打实的好,这次能够请出长河山君为知意治疗眼疾她可是出了好些力气。”
“那又怎样?听我的话准没错,夫人,你不能认秦姑娘为干女儿。她是商贾之人,跟咱们不同路。”
陆夫人脸色一冷,冷言嘲讽道:“世人都说商人重利,可我瞧着人家鹿鸣姑娘倒是有情有义,你做了官升了职以后反倒有些不近人情了。”
“夫人……”
陆夫人懒得看他,只觉得自己夫君这些年来越发无理取闹,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官场的腐臭味。
陆老爷看了眼甩袖离去的陆夫人,脸色为难,长叹一口气。
在朝为官,他一生清贫,一直保持着纯良秉性,若是一旦结交了富商总会被有心人拿了去做文章。
秦鹿鸣对于这件事并不知情,离开陆府后她和宴春便坐着马车离开了。
“姑娘,你好些日子没见南靖王妃了,今日听说南靖王妃到咱们家中拜访了,可惜你不在着。”
秦鹿鸣睁了睁眼,视线有些模糊,好半晌才从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字:“回去之后你替我去南靖王府走一趟吧,就说我近些日子忙了些,日后得了空再去王府坐坐。”
宴春点头,又补充道:“其实南靖王妃这次来倒也不单单是来看您的,我听碧华说最主要还是为了生意一事。”
秦鹿鸣眉尖若蹙,不解其意。
宴春解释道:“姑娘莫不是忘记了去年咱们和南靖王府订了一整年的器具,如今已经入了秋,听碧华说今日南靖王妃来此便与这个有关。好像是要再与咱们订一年的器具。”
秦鹿鸣点了点头。揉了揉脑袋,才慢慢开口说道:“那明日让碧华去对接一下吧,这几日我要看着知意。多抽些时间来陪陪知意。”
“是,姑娘你……”话音还没有落完,便听见一阵嘶叫声。紧接着马车扬了扬,车身也随之不稳定的晃动。
宴春惊呼一声,连连将秦鹿鸣护在怀中。自己的脑袋没顾上撞上了车壁。
秦鹿鸣看了眼宴春的脑袋,虽然不至于流血,但很快就肿起了一个包。
秦鹿鸣勃然大怒,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车夫的驾车技术也太不好了吧,去年撞了一次乔荷的车驾,今年怎得又出了问题?
秦鹿鸣将宴春扶正,示意她就在马车里坐着,随后轻揉了揉宴春的额角,见宴春疼得眼泪落下,十分心疼。整张脸都变成了铁青色。
她还没有开始发作,没将心中的怒气爆发出来,便听到车马外传来的一阵哭天喊地的声音。
秦鹿鸣心烦意乱,脸色已经冷到了极点,伸手开了车帘,从里面钻了出去。
此刻已经临近黄昏,街边的小贩还未收摊,秦楼楚馆还未开门。
见她敷一出来,那半躺在马车面前的老太婆突然哭得更厉害了,还自己给自己加了些戏,吐了口唾沫星子充当眼泪。
秦鹿鸣冷眼看了她一眼,将她这些把戏尽收眼底,随后冷着声音问道自己的车夫,她说:“怎么回事?”
“姑……姑娘,这我们的车好好的跑在路上,是这位大娘突然从路边窜了过来,我赶紧拉了缰绳,可她愣是说我们的车马撞了她,此刻正赖在地上不起身。”
秦鹿鸣向来对这些事情没什么耐心,冷眉冷眼地看着老妇人,声音高扬,倒是有几分不屑:“说吧,多少钱?”
“姑娘,万万不可,这人摆明了是想讹我们。”车夫焦急劝阻,谁知秦鹿鸣只是伸了只手让他闭嘴。
车夫焦急,他知道秦鹿鸣财大气粗,只是再多的钱也不是这样糟践的。
“钱?姑娘是想拿钱来压我老太婆子,必须报官!”那老妇人其实在一听到秦鹿鸣说要给钱是时已经动了心,她本就是冲着钱来的,只是她今日似乎运气极好,摊上了一个堆金积玉的女子,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要钱,人家就已经主动提出给钱了。
秦鹿鸣冷笑,神情十分漠然,甚至撑起了手目光一直盯着她,像是已经看穿了她的把戏了。
“报官?好啊!那就报官吧,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耗着,索性走一趟衙门了?”她歪着脑袋,似乎并不害怕担心。
见她眼神凌厉,不按套路出牌,就这样同意了自己的要求,那老妇人心中一横,便直接躺在了马提前,说道:“我不管,报官也好,不报官也罢,总之这赔钱是少不了的。”
见这人明摆着是要讹诈,周围的人都开始指指点点了。
“这秦姑娘再怎么厉害,摊上了泼皮无赖也只得认栽,只能欺负欺负像南靖王妃那样的温婉女子了。”
“那倒不一定,我倒觉得秦姑娘可不会就这样认栽了。”
秦鹿鸣不聋,这些人像是生怕她听不见一样,声如洪钟。此时街边二楼处的一间屋子突然打开了窗户,从里面探了一个脑袋出来。
虽然这不是澹台月第一次见到秦鹿鸣,但看见秦鹿鸣的那一眼还是有几分惊讶。毕竟这个女子散发出来的气势过于咄咄逼人了。
“赔钱?你这老太婆倒是奇怪,方才我说赔钱你要报官,这会儿我同意了你的报官你又来问我要钱了。”
“那又如何,你的马车撞了我,自然得赔付我的诊疗费,这事儿即便是闹到了官府去也是一样的。”老太婆不为所动,躺在地上。
秦鹿鸣只觉得好笑,一时之间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虽然她的确生在钟鸣鼎食之家,虽然她刚才问这人多少钱时也仅仅只是想要羞辱别人,没想过要给钱的,但她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比自己好蛮横不讲理的人。
“老太婆,你说我的马撞了你?撞你哪儿了?”
秦鹿鸣声音淡淡,一只纤长的素手轻抚在自己的马上,目光有几分凉薄。
“来了来了,你说这次秦鹿鸣会不会也来个当街杀马?”
“按照秦鹿鸣的性格,极有可能。不过也是可怜了,这秦鹿鸣的马怕不是都被她杀了的。”
那老妇人不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秦鹿鸣轻哂,收回了自己的手,这马可是宋碧华亲自去挑选的,好马不能杀,她可舍不得呢。
她拍了拍自己的手,随后绕到了老妇人的面前,探出一只脚,露出了一只千层底的墨绿色绣鞋,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伸出一只脚朝着地上躺着不起来的老妇人的腰上踢了踢,轻抬下巴,挑衅道:“这里?”
“你!”老妇人显然也没想到秦鹿鸣竟会做出这样不讲道理的事情,一点女子的德行也没有,当即一张脸已经变成了铁青色。
谁知秦鹿鸣并没有停下家,而是摇了摇头,又看了眼她的腿,伸脚又是踢了踢:“不像啊,难不成是这里?”
“你!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会如此德行,如此不懂得尊老,撞了我不说,如今还来踢我,你是哪家的女儿,竟如此无礼!”
老妇人当然也守不住秦鹿鸣的此番羞辱,立马起身坐了起来,但仍旧不肯离去。
秦鹿鸣觉得自己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随后歪着一颗脑袋一脸不屑地看着她。话音还带着几分尖酸刻薄:“我是谁?听你这口音不像是邺城的人。这么浓重蹩脚的大凛通话,你来邺城之前都不打听打听哪些人不能惹吗?”
“你!我管你是谁!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一个小小的姑娘家。”她料定秦鹿鸣不会是宫里的哪个娘娘,不然也不会梳着未出阁女子的发髻。她也觉得秦鹿鸣绝不可能是宫中的公主,毕竟宫中那个铁笼有几个女人能出来。
“呵。老太婆,她秦鹿鸣……秦老板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周围看热闹的人总算有人“善意”提醒。
老太婆不知道秦鹿鸣,正如秦鹿鸣所言她是带着孙子孙女一起逃难来的,本是打算投靠邺城的亲戚。谁知道那亲戚见了他们这穷酸模样便直言不认识他们,将他们赶走了,如今也是没辙了,不然一个良民怎么会来做这种龌龊事。
秦老板?看样子应该很有钱的吧。
“老太婆跟我耗着你占不到什么好处,我秦鹿鸣手上沾过的血太多了,你不过是倚老卖老,仗着自己年长就躺在耍浑,你这样的泼皮无赖我见多了。你若是再不起来,我这马儿的铁蹄可真要从你身上踏过去了。”
老妇人不为所动,秦鹿鸣见她是铁了心要坐在跟前,只冷哼一声,便转头对着车夫说道:“启程吧,她不是说咱们的马儿踩了她吗?眼下不正好可以坐实了罪名吗?走!”
车夫有些为难,但看见秦鹿鸣冷硬的脸庞,也只能咬牙叫了一声“驾。”
秦鹿鸣的马是一匹黑色的壮马,拿来只是坐坐骑倒是有几分可惜了。
眼看着马蹄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了,那老妇人知道秦鹿鸣钱财众多,若自己真被踩死了,孙子可怎么办,一咬牙便从原地滚向了一旁,随后起身。
秦鹿鸣冷笑一声,摇头轻叹,不自量力。
“你!”
秦鹿鸣没再看她一眼,翻身钻进了马车,随后命车夫将马车驾走了,随后打开了车窗帘子,朝着老妇人扔去了一个钱袋。
老妇人微微一愣,还以为秦鹿鸣是想报复自己,连连伸手躲闪,直到那装着银子的钱袋掉落在地才有些不确定地蹲下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