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鹿鸣转身便朝着沈家屋子外面出去,空气寒凉,她望着天边的星子,心情沉重。
林亭壁瞧着她出去便吩咐了景明两句追了上去,听着身后踩着积雪的声音,她没有回头,目光悠长:“你怎么知道这里?”
林亭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片黑暗,声音凉凉好似今夜的霜雪:“云娴刁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不过她母亲薰临长公主一直不喜欢她,因而她处处受管制,邺城之中她好友甚少,她又没那个胆子在家中做这种事情,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被废弃的沈家最为合适。”
“你倒是清楚的很。只怕这邺城之中诸多形式都被你掌握的清清楚楚了。”
“那倒不是,比如……”他略微一顿,转头看着秦鹿鸣,“你。”
秦鹿鸣没有回头,即便知道身边有一道灼热的目光看着自己,她略微沉吟:“不过这云娴倒也是可怜,虽为郡主,可是偏偏不受母亲疼爱。如今德行只怕也跟多年来的教养有关。”
林亭壁知道她在回避,倒也不生气,低身下去拾起了地上的雪花,捏了捏,一股寒凉袭进身体。
“说起来,云娴的出生也是个意外,算是这王宫之中的一桩秘辛了。薰临长公主少女时期喜欢的人偏偏是那个身为帝王的哥哥。”
秦鹿鸣微微一怔,只觉得脑子里有一根针扎得自己生疼。
林亭壁看着她那吃惊的模样,不免觉得好笑,又说道:“慌什么,他们又不是亲兄妹,薰临长公主是烨王和烨王妃所生,烨王和先皇是孪生子,只可惜到底还是先皇筹谋更深做了太子又顺利成了皇帝。那时候陛下刚刚登基,根基不稳,为了牵制势力,便亲手将爱慕自己的长公主送给了易符将军,可惜的是薰临长公主根本不喜欢易将军,陛下便在薰临长公主的合卺酒里加了料,一夜云雨之后薰临长公主便怀了云娴。”
“可后来,她到底是怒了,知道是自己喜欢的人联手这般对付自己,一天夜里用着自己的藏剑簪亲手了断了易将军的性命。不过那时候易将军已经没了实权,当初的亲信也一个个离世,因而薰临不仅没有得到惩罚,皇帝自知亏欠了她便将此事隐瞒下去,还重新为她择选了夫婿,可薰临不同意了,偏偏自己选了个皇帝最讨厌的凌国公的长子做了自己的夫婿,也就是如今的驸马爷,那个卧病在床患有痨病的男人。而云娴作为她耻辱的痕迹自然是不得喜爱。陛下自知亏欠她许多这才千方百计地宠爱云娴,可到底顾及了薰临的面子,不敢过于宠爱。这才导致了如今的云娴。”
林亭壁说完,二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片刻之后才听见他又说道:“这皇家果真是腌臜。”
秦鹿鸣回头瞥了他一眼,沉思。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当年秦家要逐渐脱离与皇室的牵扯,也明白了林家为何要从皇室抽身,难怪……难怪林蓼蓝进宫后林家便要与她断了往来。
“林亭壁。”她的声音很轻,若非周围安静至极,只怕这声音又会被淹没在风雪中,林亭壁也听不见有人在唤自己。
“怎么了?”他转头看着秦鹿鸣,子时的钟声敲响,新年了,旧的一年已经过去了。
秦鹿鸣眉目沉沉,寒风将她额前的发丝吹起,她一脸认真地说道:“日后你不要将这话说与我听了。宫中秘辛我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秘密知道的多了我也就多了一丝危险。我不像你身后势力强大,我只有单枪匹马,可你也知道即便只有我自己我也从来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可倘若真的有那一天我面对的是压得我喘不过气的皇权,即便我再怎们努力也不过是一条贱命罢了。所以,日后这种秘密就不要告诉我了。”
林亭壁心中一一怔,没有回答她,只问了一句:“那我的呢,我的故事,我的秘密你要听吗?”
闻言,秦鹿鸣只是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那样子带着几分不解与鄙视,果真他立马听到了秦鹿鸣说话:“你觉得……自己说的还少吗?”
林亭壁:“……”
好像确实不少了。
“对了,云娴之后要怎么处理?我真的不用出手了吗?”秦鹿鸣真诚发问,就如同她刚才说的,她到底还是忌惮云娴的身份以及背后的权利,她当时想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少了云娴泄愤。
可后来听了林亭壁的话她不得不同意林亭壁的说法。直接就这么死了好像确实不如生不如死来的让她舒坦。
“不用。明日长公主府的人便会发现云娴高烧不退,自然会来请我们林家的大夫,届时便一切顺着我们的设想一步步发展了。”
秦鹿鸣仍旧担忧:“可她胸口上的字定然会被瞧见,更何况万一长公主府直接请了宫中的大夫又该如何,更何况你真能保证长公主不会维护她吗?”
林亭壁想了一会儿,抬眼坦言:“你说的的确是个问题,只是你似乎忘了宫中太医院也有我们林家的人。而长公主会不会维护她我不知道,可长公主看了云娴身上的字只怕也会以为有人知道了当年的事情,特意拿此来羞辱她,继而她更会厌弃云娴。等云娴醒来以后,伤寒药中的五石散已经逐渐侵入体内,此后疯疯癫癫不甚清醒,又有几个人去关心她身上的字呢?”
他风轻云淡地说完这些事,就像是在谈论一件十分平常风花雪月浪漫的事情,可话中的内容却字字珠玑,让秦鹿鸣听得心中发凉。
在心狠手辣一事上她果真还达不到林亭壁那般自然。
“此事便劳你费心了。”秦鹿鸣朝着他行了一礼,以示感激。随后便在陪自己来的管事的陪同下欲转身离去。
谁知林亭壁却在这时候伸手将她的胳膊拉住,秦鹿鸣身体一僵,莫名不解地回头看着他。
“还有什么事情?”
林亭壁松手,一脸笑吟吟地说道:“没什么,新年快乐。”
初一,宴春总算是醒来了,看守在身边的秦鹿鸣她微微一愣,想起了那夜受的苦泪流满面。
秦鹿鸣像是感知到她的动作一般,揉了揉眼睛看见宴春抽哒哒的哭着。
“怎么了,宴春?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秦鹿鸣一着急作势便要叫大夫了。
宴春伸手拉住了她,小声啜泣:“没有,姑娘,宴春好着。就是……就是……”
秦鹿鸣一愣,很是心疼地握住宴春的手,安慰道:“别怕,我在着。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林别来说会想办法帮你把身上的烙印去掉,只是……字虽然能去掉,但疤痕终究是在着。”
宴春微微一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个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她想起了那天晚上被沉入水中还听见耳边传来的声音:“抓错了,怎么办?”
“管他的,反正都是秦家的人。”
她知道那些人的目标是秦鹿鸣,幸好,幸好被抓走的是自己。她摇了摇头:“没事,只要姑娘没事便好。”
秦鹿鸣揉了揉她的头,说道:“初一了,今年除夕碧华不再你又躺着,这秦宅实在冷清了些,你要赶紧好起来,过些日子上元节咱们好好庆祝一番。”
“嗯……只是,”宴春皱了皱眉头,“究竟是谁抓走了我?”
秦鹿鸣微微一愣,疑惑:“你不知道?”
宴春点头:“不知道,只看见两个黑衣蒙面人,身后究竟是谁我不清楚。”
秦鹿鸣眯了眯眼,沉吟片刻:“没事,好好养伤吧,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为你报了仇,不日你便会听到消息了。”
宴春微微一怔,对于秦鹿鸣的话她有些不解,不过还未容她思考出结果便听到屋外有人来传:“南靖王妃来了。”
乔荷并不知道宴春刚刚醒来,前天晚上她听说了宴春出事后便想着要来看看,奈何风雪太大出不了门,昨日又是除夕,府中事务繁忙她脱不了身。
这不,眼瞅着今日停了雪,大过年的便风尘仆仆地到了秦宅拜访。
即便宴春醒了过来,可她这几日身子发热仍旧有些反反复复,等她好了起来已经是初十这天了。
宴春看了看胸口前的宛字心中一阵刺痛,幸得这云娴郡主还算有些良心,或者有些蠢。只在自己身上刻了名字,并未刻上污秽字眼,否则她定然已经起了自刎的心思了。
不过她仍旧有些心烦意乱,甚至想要伸手拿刀将胸口处的痕迹划去。
幸好秦鹿鸣进来的及时,眼看着她手中握着把刀,对着眼前的铜镜褪了一半的衣服,便慌忙上前拉住了她。
“你做什么,宴春!”秦鹿鸣慌慌张张,伸手便从她手上夺走了刀具,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姑娘……我。”
“你别说了,今日之事我不想再看到,林别来已经在调制药物了,你不用如此介怀,我不准你伤害自己的身体!”
宴春一怔,眼眶微酸,眼泪一个没忍住便落了下来,答了声是。
秦鹿鸣看她这般模样,终是不忍心,伸手将刀具扔在桌上,将她抱住,拍了拍她的肩头:“好了,没事了。那都是去年的事情了,咱们不想了。”
也是同一日,大街小巷突然传出了一些流言,有人说云娴郡主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身子发热,这几日好了以后竟然开始疯疯癫癫了。一经查探发现云娴郡主竟然染上了五石散这种东西。
而作为云娴郡主母亲的长公主并没有说什么,依旧安心地在静室中品茗,反倒是皇帝知晓后勃然大怒,命令太医务必查出是谁在云娴的药中动了手脚,务必重责。
可讽刺的是,两日后太医告诉皇帝云娴郡主这五石散已经服用了好些日子了,至少可以追根到去年八月。
皇帝沉默了。去年八月,不正是云娴被禁足的时候吗?。
既然查出了此事并无旁人参与,是云娴自己误食的话,那也就没必要再问责了,只是命令了太医好生照料着云娴,务必将这五石散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