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去世期间,因陆家身为臣子是得为皇后服丧的,因而陆知意一事便落在了秦鹿鸣身上。
她倒也乐意,陆夫人进宫她便日日陪在陆知意身边,偶尔林别来跟着长河山君来换换药,施施针,这段看起来比较苦丧的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直到那日长河山君说:“明日便可拆纱布了。”
秦鹿鸣才十分激动,这些日子以来的紧张,局促不安终于化为乌有。
那天晚上,陆知意问了她一个问题。她问:“秦姐姐。母亲说皇后娘娘去世了,贵妃娘娘那日很是震怒,竟然提着剑入了洛华宫,还剑指陛下。贵妃娘娘怎么如此胆大妄为呀?不过我倒是佩服她的勇气。”
看着陆知意懵懂无知的脸庞,秦鹿鸣四下瞥了一眼,见周围除了宴春无人在着,思索了一会儿便说道:“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情同姐妹,皇后娘娘去世,她自然很是伤心,冲动之下便做出了这些事情。”
“可娘娘的胆子也太大了吧,那可是皇上诶,即便再怎们情同姐妹也不该做这些事情呀。”
秦鹿鸣皱眉,胆大吗?她倒觉得贵妃只是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很克制了。她摇了摇头,轻语道:“那……倘若哪天我死了你难道不会这么难过吗?”
陆知意心中一沉,随即换了脸色,冷静说道:“姐姐别乱说。姐姐若是不在了我定然会很难过的。知意日后再也不会提这种问题了。”
此后,屋中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大约是陆知意觉得这样太闷了,半晌之后又开口了。
“姐姐,我真想看看你长什么样。”
秦鹿鸣一挑眉,似乎终于被她这话挑起了兴趣:“那你觉得我应该是怎么样的?”
这话一出,陆知意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到了外面的那些传言,可她知道秦鹿鸣不是那样的人,即便秦鹿鸣真的在外真的做了那些不入耳的事情,她也不信,她只知道秦鹿鸣对她好。
是那种真心实意的好。
而且,她也知道外面那些议论都传到了秦鹿鸣的耳里,但秦鹿鸣仍旧没有将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陆知意嫣然一笑,伸手摸了摸秦鹿鸣的眉眼:“姐姐是个美人。”
秦鹿鸣微微一怔,这好像是陆知意第一次摸她的脸。她心中微微泛起一些苦楚,但最终都被她隐藏下来了。
“你又说笑了,你这还没看见我长什么样,就知道我是个美人了?你王妃姐姐才是真的好看。”
陆知意收回了手,声音温甜:“王妃姐姐和姐姐是不一样的美。”
秦鹿鸣轻笑,没再说话。
第二日,秦鹿鸣一如当时长河山君第一次来陆家时一般来的最早。
毕竟,陆夫人在宫中没法见到自己女儿睁眼的第一眼。这等事情交给别人她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只有秦鹿鸣最值得放心。
明明昨日还是三个人,今日却只剩下长河山君和她的小徒弟钟黎了。秦鹿鸣漫不经心,状似不经意问道:“怎么今日不见林二公子。”
长河山君看了她一眼,从钟黎的手中接过药箱。此后便听见钟黎一脸坏笑地说道:“林二公子哥哥害羞了,不敢过来,说什么担心陆小姐睁眼第一眼看见他瞧不上他就难堪了,这会正躲在家中不敢出来。”
秦鹿鸣:“……”
她回头和宴春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只觉得莫名其妙,这是什么理由?这林别来也不会找个好的由头?
不过她哪知道人家林别来是真的担心着,怕陆知意睁眼看见了他不喜欢他。
林别来说起自己的担心时林亭壁正在品茶,一口茶水还没入喉,便呛住了,咳嗽一声。
林亭壁放下了手中的茶水,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冷笑一声:“你是否对自己也太没自信了?”
见他仍旧一脸扭捏,林亭壁转了转手中的扇子,又道:“你且放心,母亲给你挑的媳妇哪能差?再说了我虽没见过陆家姑娘,可听着你们的描述,大概也知道了些,放心吧。人家姑娘不会嫌弃你长的丑的,她自己眼睛看不见你都未曾嫌弃,她不是那样的人。”
林别来瞥了一眼他。这算什么话?
虽然他知道自己确实没有林亭壁长得好看,但再怎么说也长得端正儒雅,哪有他说得那般不堪?
陆知意拆掉纱布时,屋中特意被关的严严实实的,虽然是清晨,但总算没有什么光亮照进来。
她只觉得自己眼睛上的纱布一层一层的逐渐减少,终于到了最后一层时,陆知意已经紧张到手心冒汗了。随后她紧紧地拉住了秦鹿鸣的手。
“姐姐,我害怕。”
秦鹿鸣也害怕,害怕这一切努力都是白费的。她拍了拍陆知意的手,轻声说道不用紧张。
眼前的最后一层纱布落下,长河山君的声音缓缓响起:“慢慢睁眼,不用紧张。”
陆知意缓缓点了点头,手中一直紧紧抓着秦鹿鸣的手,她长吸了一口气,甚至有几分带着自我安慰地说道:“反正也看不见多年了,我都习惯了,如今……”
“话可别说这么早,你若是还看不见,岂不是砸我长河山君的招牌?”
陆知意听后,紧张的情绪松了不少,她轻笑一声,终于是缓缓睁眼。
屋中有些昏暗,仍旧是看不真切,随后她顿了一会儿,终于是将眼睛睁开了。秦鹿鸣的脸就这样慢慢在她面前变得清晰起来。
细长的眉毛,冷艳的面容之上尽是紧张的神情。
陆知意微微眨眼,眼中的泪水不自觉地滚落出来,她终于看见了。她终于可以看清这个世界了。
眼看着陆知意,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流泪,秦鹿鸣紧张极了,眉尖若蹙,问道:“怎么样?还是看不见吗?”
“没有,看的很清楚。”陆知意擦了擦眼泪,转动眼珠看清了四周的一切。
长河山君虽然一头白发,但却比她想象中的要年轻许多,屋中古香古色,就是有几分昏暗。原来这就是她住了很多年的地方。
原来这个世界是这般五彩斑斓。
“姐姐,我能够看见了,我看见你了。我就说姐姐长得好看。”
陆知意一阵高兴,直接扑在了秦鹿鸣的怀中,秦鹿鸣紧紧搂住她,她只觉得眼睛酸涩,泪珠好似断了线一般滚落,两姐妹放声大哭。
宴春也偷偷抹了抹泪。她知道秦鹿鸣在想些什么,她也知道秦鹿鸣一定高兴坏了。秦鹿鸣的愿望总算实现了一半儿,总算亲眼看见陆知意恢复光明了。
“等等……”两姐妹忙着高兴,但怀中陆知意却突然叫了一声。
秦鹿鸣只觉奇怪,不解其意,连连将她从怀中松开,只见她突然伸手挡住了自己的左眼,随后身子一颤,一脸惊慌地看着秦鹿鸣。
“怎么了?”秦鹿鸣不知道她出什么事了,只觉得几分奇怪,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她总觉得心慌慌的。
“我……我的右眼好像看不太清楚,十分模糊。”长河山君闻言,眉头一皱,连连伸手搭脉。
秦鹿鸣心急如焚,一方面要安慰着陆知意,另一方面还有紧张地看着长河山君。然而,长河山君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不好,最后松手也只是长叹一口气。
秦鹿鸣心中一沉,她知道长河山君这神色定然是代表着陆知意还未真正痊愈:“山君请说,究竟知意这眼睛是什么情况?”
长河山轻叹一口气,一脸怜悯地看着陆知意:“当初这右眼伤的太重,日后也只能恢复到这种程度了。”
秦鹿鸣心中一沉,异常难受。
反倒是陆知意听了这话,莞尔一笑,似乎并不是很在意,拉了拉秦鹿鸣的手反过来安慰道:“姐姐不必担心,能够恢复到这种程度,知意已经很知足了。又不是看不见,只是看不清罢了,再说了我还有左眼呀。”
从陆府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秦鹿鸣一直等到陆夫人回府才离开的。眼看着陆知意出门相迎,趴在陆夫人的怀中大哭,她心中一暖,眼泪又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阿爹阿娘,黛罗的总算能够看见这个世界了。
眼下,我只需要等到黛罗成婚,便可以安心去做另一件事了。你们放心吧,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黛罗。
两天以后端静皇后终于大殓,葬在了红山皇陵。陆夫人和林家夫人澹台婧终于不用再为皇后服丧了。
因而两家终于找了人看了日子,选了个黄道吉日,正式敲定了两家的婚事。
皇后逝世,近期都不得举办喜事,因而林陆两家的婚事定在了年后正月二十一。
秦鹿鸣对于这个时间非常满意,后又听说林别来终于得令可以去看自己的未婚妻了,而两个人之间一来二去感情也变得十分好。
秦鹿鸣也总算是得了空,随后便想到了林亭壁一事,思虑半天才对宴春说:“待会儿去帮我约约南靖王妃吧,就说我有要事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