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深,人已眠。生人死,亡者存。
苏北久小时候一点也不理解这段话,长大以后才发现“生人死”原来说的就是他自己。
他终于不再去想那些事情了,人累到极致亦或是醉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其实只想睡觉。
苏北久把座椅往后调,躺下去的感觉还是很舒适的。得益于王未央这辆改装过的levante,他觉得这一觉应该会睡得很安稳。
绝大多数时候苏北久不得不承认王未央确确实实是一个做事面面俱到,细致入微的人。尽管偶尔这些优点也会让他显得龟毛无比,但那关他苏北久什么事,起码此刻凭借这辆连玻璃都能近距离顶住步枪一梭子扫射的坦克式SUV,能让他在疲累的时候美美地睡上一觉。还有王未央给他准备的各种食品饮料,不会让他在不想到处找吃的时候挨饿。
王未央这家伙简直是个哆啦A梦,而且是还不用他苏北久开口说,“哆啦A梦,求你了,给我什么什么嘛……”王未央就已经把他所需要的东西都摆放在他面前了。
说起来苏北久和王未央的相识也只是出于偶然,苏北久还小的时候——大约是十三十四岁,有天他坐在别人家尚未开工的地基上发呆,正思考着今天应该吃什么,而那时另一个名为王未央的孩子也踏进了这个工地......
幼时的苏北久就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他的爸爸妈妈在国外工作,苏北久打小便没有见过他父母。而两个姐姐自出生之后都是住在外婆家的,所以他小时候算是一直跟着舅舅宁华荣一家生活。
直到有天苏北久的外公来看望苏北久,看见他独自坐在自家门口哭泣后,气呼呼地带着苏北久去他舅舅家里,把舅舅舅妈给恶狠狠地臭骂了一顿,苏北久这才算是真正住进了舅舅的家里。
又过了两三年,外公发现自己这个外孙的生活真的是太糟糕了,才赶紧让二姐苏静恩回去带着苏北久一起生活。
在此之前,苏北久的舅舅一直给他外公保证会好好照顾苏北久。当然了,舅舅的保证还是个保证,不过跟舅妈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苏北久的父母在苏北久很小的时候就把他安排给舅舅舅妈带,尽管舅舅表示可能没法带好这个孩子,但舅妈还是很乐意接受这个委托的。毕竟苏北久的爸妈每次都会寄来一大笔钱作为抚养费,有这样一笔钱的话她就能拿这笔钱去买那些名牌衣服,给自己家多添件奢华的家具。对了!还要给自己儿子多报几个家教班,不然将来怎么考名牌大学?
等到她将该实现的愿望都给实现后,能花在苏北久身上的量就少得可怜了。
舅舅和舅妈育有一个儿子,比苏北久还大一点。但苏北久并不喜欢跟他的表哥宁不古玩。表哥老是喜欢欺负他,而舅妈又总是站在自己儿子这边。
在表哥抢他那仅有的几个玩具时,苏北久大哭,舅妈前来瞄了一眼,发现不是什么大事,走了;在苏北久写作业时,表哥拿着支彩笔往苏北久作业本上涂鸦,苏北久大哭,舅妈前来瞄了一眼,走了;偶尔苏北久忍不住的时候也会跟表哥打起来,而这时舅妈前来瞄一眼后,便是不分青红皂白地痛骂苏北久,一时兴起还会扇两巴掌给苏北久......
这些事宁华荣看在眼里,也没敢说什么,毕竟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跟老婆吵架。
有一天苏北久躲在房间里,从自己带来的行李里翻寻了半天,急得眼泪都快留下了。
这时宁不古悄悄出现在苏北久背后,满脸得意,“小久,找什么呢?”
苏北久不想搭理他,但那张照片被他放在书的第138页,这他是百分之百确定的。可是就是找不到。
“哥,有没有看到......”苏北久回过头来,没等问完,就看见表哥手上捏着一张照片,白色的边角已经泛了黄。
“给我!”苏北久有些生气了。
“爱哭鬼,又找你爸爸妈妈的照片做什么?又要自己躲着哭啊!哈哈哈!他们都不要你了......”
宁不古指着苏北久的鼻子大笑,另一支手把照片往手心里一揉,一张纸片就变成了纸团。
“别哭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他们都把你丢下了,干嘛还要整天看着相片哭!”表哥说完,把照片顺手向窗外一丢,不偏不倚,正好掉进倒满了剩饭剩菜的垃圾桶里。
他没再去看苏北久,有些满意地就转身往外走,“现在就好啦!我帮你搞定这些烦恼,不用谢了......
话音刚落,宁不古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脑子仿佛都被抽空了。他没办法思考,但他也很确定自己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不是他的问题,而是环境真真确确地改变了。
由于背后发冷,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不禁打了个寒颤,苏北久的头上居然站立着一只黑色的鸟,却在黑暗中耀眼可见。
宁不古没法解释眼前的现象,他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把那张照片丢掉而产生的后果超出了他的想象。
事实上他也做不了什么,很快宁不古就被这股强大又神秘的气息压迫至晕厥。
他后来很舒服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后又像往常一样活泼乱跳。可是他发现家里没人问他为什么晕倒、中间又发生了什么?谁都没有说什么,但他也不想开口,于是这个家的日子还是像平常一样过。
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宁华荣经常会想起那天发生的事。
听到巨响声的他和老婆赶忙冲进苏北久的房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倒在地上的儿子,而苏北久呆呆地站在边上,手里拿着一根棒球棍。
看到这一幕的老婆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头脑开始发热起来,上前就把苏北久推倒在地上,一个劲地拳打脚踢......
而苏北久既不反抗、也不躲闪,只用两只手抱着头,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就平静地躺在地上挨打。
宁华荣没能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老婆打骂的气力越来越小。由起初的大幅度动作到有气无力的拳脚交加,看起来也是很累了的。
苏北久已经不再作出任何反应了,整个身体只是微微地抖动。
宁华荣忽觉脑袋里亮起来了一盏灯,这才想起要去把老婆拉开,然而他居然没能扯动。
眼前这个跟他过了十几年的女人是什么情况他很清楚,在任何时候他都有把握把她抱起来,但此时他没能拉动她。
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苏北久,宁华荣心头一紧,一巴掌狠狠地拍到了舅妈脸上。在那一个瞬间,宁华荣仿佛听到了一声乌鸦的叫声,他惊讶地看向苏北久,有一只浑身散发着光芒的不知名鸟正站在苏北久头顶上看着他,紧接着就开始在这个空间里消散,像是被风吹过的蒲公英。
宁华荣忽而感觉心头一暖,缓缓闭上了眼睛,不能自己。好几分钟过去后他才记起倒在地上的那些人,老婆似乎在他听到那声乌鸦尖叫声的时候也安静了下来,宛如秋季的枯叶,无力地瘫痪到了地板上。
把三个人抱到床上后,一个黑影从宁华荣眼前一闪而过,他很确定这个黑影是刚才的那只鸟。
他有些跟上去一探究竟的欲望,但更多的是犹豫,但那只鸟竟有着非人的魔力,似是阿刻罗伊得斯的歌声,引导着他的行动。
宁华荣鬼使神差般地走到了房子外面的垃圾桶前,捡起了一团皱巴巴的纸。
他的脑袋终于不再嗡嗡作响了。尽管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在强压下内心的不安后,宁华荣小心翼翼地打开这团纸,是一男一女的合照。已经泛黄的笑脸在时间的长河里依然阳光灿烂,惊艳了时光。
以后宁家的日子依旧像往常一样,宁华荣看在眼里,没敢说什么,毕竟不是什么大事。
但终于是觉得对不起这个小外甥和信任自己的姐姐,等到苏北久大一点的时候,他偶尔就会带着苏北久回到自己的家里去住,到了晚上,他再过来看一下苏北久,有时也会陪苏北久一起过夜,有时则是等苏北久睡着后就离开了,第二天再开着自己那辆很旧款式的宝马车来接苏北久去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