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的夜,月光白得渗人。
小女孩倚靠在窗边眺望远方,母亲在昏黄的灯光下匆忙地收拾衣物。女孩的父亲已经不会回来了,想要生存下去,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曾经温暖的家。尽管母亲没有对小女孩说父亲已远去,但这个细心的女孩还是看出了端倪。她满脸通红地望着窗外,以前父亲总是会在这样的时候归来,他会乐呵呵地抱起小女孩,脸上的胡渣总是扎得小女孩花枝乱颤、乐不可支。
在窗外不远处,一个身穿白色衬衫、旧蓝色牛仔裙的女人也在看着什么。昏黄的路灯映照在女人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容上,显得有一丝落寞。
女人只静静地看着,也没有方向。很快,小女孩开始注意到这个女人,她很好奇这个地方还有这样年轻的女人在居住,她是那么的美,像极了小女孩心中最想变成的样子,甚至越来越看越有妈妈十八岁的味道。
小女孩见过她妈妈十八岁的照片,这个女人洋溢着一种妈妈的气息。可是女人的长发是那么的鲜红,就像是血从发丝中渗透了出来。小女孩打心底恐惧着这样鲜红的发色,没有缘由的恐惧。
慢慢的,女人的视线也往小女孩身上焦聚。小女孩接受着这个女人的目光冲洗,很意外的没有不适感,反而是察觉到一种温暖,似乎还有一些关怀。
“嘀嘀!”刺耳的鸣笛声打破了此时的宁静,这个不速之客是来接小女孩和她妈妈的。小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到了,潜意识令她不得不去寻找声音的源头。
只见一辆满载货物的黑色卡车停在她家房子前。这样乌黑笨重的东西在这样沉闷的夜里显得有些阴郁,小女孩觉得有点不舒服,她不想再看这个大东西了,难以想象过一会还要坐着这个东西离开。
还是刚才那个女人的目光能让她觉得温暖,小女孩想。
她满心欢喜地回过头再去寻找那个女人,犹如赴身好朋友的约会。然而角落里面已经没有人了,那儿空荡荡的,街灯明灭,似乎女人从未出现过。
青年仍然躺在公园的长椅上,不过没有再睡着,那个梦让他很在意,有一种熟悉到似乎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感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梦似乎自己一直在做,但过一段时间后便不再会记得,可当再次梦到时,总觉得自己曾经做过这个梦,甚至是自己曾经在那两个少年少女旁边。梦里少女的那双眼睛他现在还记得,就像这个小女孩一样。
对,越看越像,简直一模一样。
突然间青年感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好在这几年跟着他姐姐的学习生涯让青年变得成熟稳重了一点,没让他跳起来。不过他的确不记得自己身边有站着过这么一个小女孩,一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小女孩。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小女孩,却与小女孩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惊讶之余让他的瞳孔放大了好几倍。待到仔细端详过后,青年越发惊讶。小女孩居然是以一种悲伤的神情、悲伤的目光......不,她的整个身体都是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的感伤气息。
小女孩平静地注视着他,月光之下这个青年显得多么滑稽啊,如果说理想永远十七岁,那么他已经死在了十六岁;如果说躯体可以长留此间,那么他的灵魂已经出卖给了过去。
她发觉身体里某个角落在隐隐作痛,“好难过啊!”小女孩想。
时值盛夏,入夜已微凉,但此时空气中躁动不安的因子却没为此而平息。苏北久在感受到小女孩的目光后,一种淡淡的、如刀般的感觉袭击了他全身的感官。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种感受,仿佛置身飘雪的冬季,却被南方春天的暖阳包围,似是有些不伦不类。
苏北久愣住了,原本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像个慈祥的老爷爷一样对小女孩微笑,用温暖细腻的语调问她,“你在这里干嘛呀?迷路了吗?”
但他说不出口,也笑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看着小女孩。
“活得真辛苦啊。”小女孩先开口说,一双葡萄眼直勾勾地盯着苏北久。
苏北久感觉脑袋炸了窝,有个女人的身影从他内心的深海下漂浮出海面,他凑过去一看,那个女人竟然也是这样一双如葡萄般的眼睛。水汪汪的,楚楚动人。
他再次看向小女孩。渐渐的、渐渐的,在白色的月光下,两颗闪亮无比的东西自小女孩眼角处坠落。
大脑如同被电流直击,在那个瞬间,有些东西令苏北久猝不及防。
苏北久刚刚才找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片海,下一秒一道闪电便毫无预兆地从天上劈下来。这是一个很短暂的瞬间,却很沉很重,因为他知道了在这片海上漂浮着的是什么了。
其实人脑类似于一块磁盘,常年不间断的工作会让它有选择的将一些东西抛入垃圾站。可一旦受到外界插手,把一些东西从垃圾站中捡回来,八成是要被卡盘一会儿吧。
苏北久终于回过神来,望着小女孩远去的背影,嘴唇一上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靠近,又分开。
“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