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夏天,苏北久从另一个好友王未央那里借来一辆SUV—levante。
“也许答案不在那呢?不过是重复了几次的梦而已。”王未央饶有兴致地躺在沙发上,一只布偶猫在尝试抓住王未央手中的逗猫棒,圆滚滚的肚子随着王未央的手在空中摇摇晃晃,旋即跌倒在沙发上。
这只猫越来越肥了,和刚来到王未央家里时的体形差距还是显而易见的。
王未央说,怕这只猫过得不好,就每天给它很多吃的,毕竟是那个人在这世界上的唯一遗物。陆百川虽然说不想看见这只猫,但还是把它好生养活着吧!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来带它走的,就像当年带着那个人走一样。
苏北久“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在催眠的过程中,苏北久隐隐约约听到陆百川跟他说,只要你能够回到北嚣山,那么一切都会明朗起来,很多事情也会改变。
尽管醒来后他问起这件事,陆百川并没有承认,但这几个月来他一直都在纠结要不要再回北嚣山找找看。
苏北久深信陆百川不是第一次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在那个梦的最后一部分里,一直晃动着陆百川的身影。
但是落落都已经死了,再去找她留下的痕迹还有意义吗?
也许真的只是徒增烦恼,不过黑色的levante始终是疾驰在了138国道上。
阳光灿烂,清风徐来,在这个室外温度四十多度的世界里,吹来的风却是如此凉爽。苏北久很喜欢这种天气,在每个无所事事的慵懒午后,这都是躺在摇篮上睡觉的好天气。
说起来王未央的话也是对的。
时间是条正向轨道,过去之人在这条正轨上反向而行,渐行渐远。你呼喊他们,伸出手去触摸他们,甚至要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直到使尽全身的力气,才发现再也追不上他们了。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在他们还不懂事的时候,总是肆意伤害着爱他们的人,贪得无厌地去索取,却不曾见过自己付出。假以时日,当他们终于学会怎样才能像一个真正的人时,明白了以前的愚蠢,却往往不见得可以弥补什么。
不管是长大后的时常矗立于月见草前的王未央,还是把布偶猫送给王未央的陆百川,他们的悔恨是那样的强烈。
可王未央还是反对他上路,苏北久不是很明白其中的缘由。但是见过他们那个后悔模样的苏北久不想成为他们。
落落祖籍河南濮阳,苏北久的第一站便是濮阳。他要回去找寻那个女孩曾经生活过的痕迹,感受一下她的年少的人生是如何度过的。
说起来,也许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女孩。总有一种感觉告诉他,不管是当时没失去记忆的时候,还是现在,他都隐隐觉得落落像是蜗牛一样的生物,她刻意用坚硬的外壳将自己保护得很完整、将自己伪装得无人可近,因为壳内的东西是那么的柔软,经不起这个世界的打磨。
然而蜗牛的外壳只是在它的认知里才算得上坚硬,对于人类来说,它赖以生存的盔甲就跟纸一样脆弱。
那么相对的,落落会不会也是这样一个易碎的人类呢?她的盔甲是不是永远都是那样坚不可摧?
苏北久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以残缺的碎片去拼凑一个完整的落落,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他想起当初在南镇的时候,落落凭空书写某种符咒,顿时间无数道天雷滚滚而下,摧毁了三分之一的南镇。天雷落在南镇最繁华的地段,也带走了南镇二分之一的人口。
“你干什么!”
那时候在梦里,苏北久惊恐地看着落落,声嘶力竭地质问她。
她难道不知道异人绝不可以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去伤害普通人吗?是要堕入地狱遭受非常折磨的报应的啊!
可是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孩仍在风中无力地摇曳,她那顺滑的茶色长发跟随着裙摆疯狂飘舞,似是没有听到他的嘶吼声。
对啊!苏北久醒悟,那时的他是以电影观众的身份去看这件事情的经过,她又怎么会听得到他说话呢?
但他就是不能接受落落屠杀的事实。
在南镇有将近十万人于此扎根,二分之一是什么概念?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几万人转眼化为烟尘,天雷引起了一连串的大火,幸存的人在恐慌中争先恐后地奔逃,尚存理智的人在灭火过程中被逃跑的人推进火海。你能真实地感受到那些人的恐惧,那从火堆里跑出来的人,在地上疯狂打滚,直至烧为焦炭。
场面过于混乱,人群的失控,没有人能顾及到每一个燃烧起来的人。那些烧焦的人宛如待宰的老牛,交出了最后的价值。
苏北久不清楚她这样做的理由,因为他没能让后面发生的事继续放映下去。
陆百川说这是他内心的枷锁,就算是用催眠的方式也打不开。
但苏北久永远忘不了,理论上应该看不见他的落落,貌似能够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一样,缓缓把头转向他......
苏北久无比惊愕,落落的那双水灵通透、如天使般的眼睛里写满了是落寞……
这双难以言喻的眼睛,在苏北久的脑海里沉存了一辈子,由起初的不理解变成了后来的心痛如绞。
坐在levante里的苏北久还记得那时候的他站在那里目怔口呆,仿佛有台x射线检查仪要从他身体里破皮而出,他急切地渴望看透眼前的这个女孩。
突然落落的嘴角上扬,对着他浅浅一笑,如小女孩划过火柴盒后的火苗,照亮了他的整个世界。
落落消失后的这些年,只能记起某段经过的苏北久一直被这些零散的记忆碎片困扰,它们将那个女孩的温柔与狂暴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个解不开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