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情这才想起,原来当初举荐他去八仙阁,就是因为算中他命中会落入风尘,以此想让他避开,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是到了这个地步。
“风水轮流转,只要活着,都是有转机的。”江无情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说呢?”
“那就多谢江郎吉言。”小倌谢过,起身告辞去了。
江无情笑容一沉,捻起桌上的胡豆,顺着那小倌一甩,那胡豆化作一点白光,融在小倌后背。
江无情作罢这些事情,孟依笙才赶了过来。
“你倒是腿脚利索。”孟依笙呼呼的喘着大气坐下,灌了两口茶水,四下看了一周,低声问:“可见着洵一了吗?”
江无情淡淡一笑,取了一茶杯,倒上茶水,那水中立刻显出影像来。
孟依笙浑身一震,惊斥道:“你竟然这样大胆?”
江无情微微一笑,不做分辨。
孟依笙虽然嘴上责怪江无情莽撞,可也小心翼翼的凑上去一看。
“这小倌从前是雪里睡炭灰里的那个小孩,叫清灰的。”江无情指着影像里那位奏琴小倌说。
孟依笙一想,是曾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赤脚小孩,躺在人家府后的煤灰堆上。
“挺可怜的孩子,避不开的总是避不开。”孟依笙有些责备的瞥了一眼江无情,似乎是在说明什么,当初江无情可怜他,想要凭一己之力逆转一个人命运,他是劝也劝了,拦也拦了,江无情被他拿菜刀追到树杈子上也要帮那个孩子,可是到头来,那孩子还是受了这样的苦,孟依笙虽也是可怜清灰,可至始至终也没有帮扶过。
“我想着,可厌以前说,不管此人今后如何,在眼下帮扶,总是也好的。”江无情挤眼笑说。
“可是你看,这根本看不到那个洵一。”孟依笙指着那杯中影像。
江无情也瞧了一下,果然没见洵一的身影。
清灰小倌进入洵一的房中,依着窗奏起琴音,洵一懒懒的躺在床上,帏帘重重,只能看见个人影。他只说了一句话,便再也没有话了,屋子里只听见琴声铮铮,似有戈矛相争,战马嘶鸣之壮,又有尸横遍野,哀鸿鸣叫之悲。一曲过后,清灰坐听洵一的吩咐。
帏帘之后传来沉重的叹息声,清灰心一紧,连呼吸都慢了。
“许多年前,我也听过这一曲。那人在临死前,一身囚衣坐在地上,披头散发,双膝承琴,仰天大笑,狂傲得很。”
说着,又是一声叹息,“他那一曲,可谓是云华无彩,山川失色。我从前,之后都未曾听过那样好的琴声。”
清灰淡淡一笑,“车马行慢,一生之中能遇见这样一个人,真是幸事。”
洵一似乎也在在笑。
“你的琴,也很不错。你心肠慈善,所以琴声中有怜悯之意,少了杀伐之气。这首曲子本就是难得的有杀伐戈矛意境,你这样一弹,岂不是将这首曲子和普通曲子混为一谈了?”洵一说道。
清灰仿佛被人一盆冷水浇醒,他自诩在乐音上的造诣至今难有敌手,可被洵一这一点,才知道自己的得意之处竟是沦为平庸之道!
“多谢你的琴,今日就到这吧。”洵一说道。
清灰只好抱琴离开,临走之际他似乎觉得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可他也不能回头,急着便走了。
江无情和孟依笙在厅里坐着,看着茶杯影像,清灰小倌临走之时,那房中亮起两团银光,像是一双眼睛,正冷冷的盯着他们。
江无情连忙把茶水泼了出去。
“果真不是等闲之辈。”二人打了个寒颤。
“走吧。”孟依笙瞪他一眼,拍桌离开。江无情只好悻悻离开。
二人刚走出来,看见淮归等在对面的街上,孟依笙一拍脑门,大叫道:“我竟然把淮归忘了!”
说着,二人急忙跑去,和淮归连连抱歉。淮归性子好,说道:“此处不是闲聊的地方,下面的人打了几只野味,腌制烤好了,很是馋人,我已经带来了,回去边吃边谈吧。”
“有野鸡吗?”江无情问。
“有的,都是我亲手腌制的,配你的雪花酒最好不过了。”淮归笑说。
“啊?”江无情故作大失所望,“那忘忧岂不是没有口福了?那不就是要劳累我了吗?”
淮归先是一愣,听完江无情的话,难得笑出了声。
“幸好没人吃野猫的。”见淮归难得开心,孟依笙也调侃起自己来。
淮归听后,也是无奈甩头,笑得更灿烂了。
三人有说有笑回到无情馆,一推开门,那肉香味扑鼻而来,江无情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嗝~”同时也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
三人傻眼,孔雀手脚呈大字趴在院里的石桌上嘻嘻笑着看着三人,地上是散落的油纸和残留了肉香的骨头。
“造孽呀,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吗?”孟依笙欲哭无泪,胸口一口气顺不过来,跪倒在地,哭天抹泪。
江无情看了那一地的骨头,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平时没有注意到孩子已经长大了,食欲也有所变化。
“小殿下喜欢吗?”淮归温柔的上前去擦掉孔雀脸上的油,孔雀憨笑点头,像是没有力气说话了,淮归眉眼温柔不已,像是老母亲一样的抚摸着孔雀的发髻,“我有空就给你送些来,换换口味,好不好?”
“淮归,你的心好冷啊!”孟依笙哭喊道:“你以为她的口味很狭窄吗?”
淮归一笑,孟依笙又开始哭诉起来,他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夜里受院,缝补衣衫,白日做饭洒扫带孩子,酒也没空喝一口,都是吃她的剩饭。呜啊啊!江无情那个负心薄幸的死鬼,整日不着家,什么事都不管!”
“我不出去跑生意,哪来的功德去给凉城?哪里有钱花,有房子住?”江无情委屈极了。
“我不管!我就要吃淮归做的腌肉!”孟依笙一屁股坐下来,跟个市井流氓一样。
“为老不尊,丢死人了。”孔雀一嘀咕。
孟依笙一听,眼睛一瞪,腾的一下,蹬地而起,孔雀眼见不妙,拔腿就跑。
二人一路叫喊追打,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留下淮归和江无情,淮归看着满地的骨头和油纸,一挥手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