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情看着院子外面围满了的人,又看着一脸无辜,变成一只死猫,只知道舔爪子的孟依笙,他抓起一本诗册就扔了过去,孟依笙扭身一跳,到梨树上去,歪着眼睛看他。
江无情气的心窍冒烟。
“这只死猫,让你去取个顶皮酥,你给我扛个人回来!你打量着我死了你这猫窝有地方放?”江无情指着孟依笙骂道。
江愁予此时从厢房出来,抓了江无情的手臂,说道:“人已经醒了,就要出来见你了。”
“辛苦你特地给他煮了一壶茶。”江无情心中颇为不满。果然此时秦王匆匆忙忙,丢了心魂一般跑了出来,见到江愁予时,他精神还不好,现在看见是江无情,立刻几步过来,跪倒在江无情面前,声泪俱下的哭道:“多谢先生今日救命之恩。”
江无情一愣,把他扶起,说道:“倒是辛苦我家娘子煮茶水,殿下的那些侍从亲卫都埋伏在店里吧,不是我家的死猫,殿下也会无虞。”
“瞬息之间的事情,我也是把头提在腰带上了。”秦王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江无情也是毫不客气,指着院子外面的人说道:“殿下您看,这么些围在我家小院子里,我这以后怎么做生意?”
秦王先是哈哈一笑,旋即走到门口,环顾一圈,找到了自己亲卫和杜如晦等人的马车,也能看到东宫和齐王府那些不熟悉,不亲善的面孔。
秦王走出院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对出来相送的江无情弓身行礼说:“今日多谢先生救命之恩,来日本王定当还报。”
江无情咧嘴一笑,心中却骂:你这是要把你家兄弟都找来杀我是吧?
秦王与江无情相视一笑,转身往街道上,人群中多多少少的人也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
那皇宫中的甲卫自然也是跟着秦王走了。
秦王一走,江无情转身关上门去,抬头去看孟依笙睡到了哪里去,琢磨着今天抓住他要好好打一顿才行。
“刚上了屋梁。”江愁予指着那屋顶的一点白说。
江无情叹息着扶额:“真是灾星,整天就知道给我惹祸。”
沈之林得了八仙阁的消息,知道秦王未死,他便坐立难安,立刻写了三封书信,一封让心腹带着,前往扬州,另外一封是给了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嬷嬷,要她和两个小丫鬟,今日傍晚乘车带清梦去城外庄子养病,还有一封是给了小厮,让他带给城外庄子的主人,收留清梦等人,准备好南下的船只。
他心里的不安和当年被抄家时一样,当年他活了下来,这一次不知道老天爷是否还眷顾他。
清早起来的时候,花川槐闻到清甜的花香,她梳洗好跟着别的宫女前去膳房去吃食,好奇的问身边的人:“姐姐可有闻到什么香味?”
“是你嘴馋,闻到膳房的味道了吧?”别的宫女笑话她,她也跟着一笑,便不再多问了。
诸人来到膳房,各自拿好了食盒往回走时,突然见到前面宫门紧闭。
“怎么白日关上了宫门?”众人疑惑时,一看天色,竟是绯红一片的云霞,团团簇簇,和盛开的牡丹花一样。
众人都在抬头看时,花川槐靠近,贴着宫门一听,似乎有些刀剑箭矢之声。
“可听见了什么没有?”也有围上来的人问。
花川槐摆摆头,其他人也有些泄气,说道:“换条路回去吧。”
诸人又往另一方向走,眼看到了最后一个宫门就能到乐坊了,宫门却紧锁着。
“这可是兴庆宫旁的宫门啊!怎么白日也锁着呢?”众人奇怪不已。
“怎么东宫和兴庆宫周边的路都不通啊?”有人嘀咕。
花川槐一惊,抓着那说话的人急问:“姐姐说什么?”
“是呀,膳房出来三条路,最开始咱们走的那一条就是要路过东宫的,这一条就是从兴庆宫旁路过的。”那人说道。
花川槐想不出什么坏事来,只是闻到越来越浓郁的花香味了,她不知道清灰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心里不安得很。
诸人想着,现在让她们再回头找别的路是不可能的,年长的宫女壮着胆子去敲宫门,大喊道:“何人白日关宫门?”
无人回应,她又加大了声音,门内传出一声闷响,好像是什么撞在了宫门上。
“喀喀喀!”
宫门徐徐打开,诸人伸长脖子往内探看:黑色的血迹龙飞凤舞的出现在宫道,两边是堆成一团的尸身肉体,穿着宫女的衣服,宫人的衣服,侍卫的衣服,还有的插着一两支箭矢,推开门的人穿着黑色的甲胄,硬朗的脸上掉下一两缕黑发,是个年轻的青年将军,他身后有个大胡子壮汉,也是一样的甲胄,但他足有半个宫门那样搞,有两个半青年将军的体宽。见到诸人,那大汗提着两柄刀斧要砍杀,诸人一见吓得腿都软了,跌坐在地,惊恐的看着眼前迎来的刀斧。
“慢着。”那青年将军看了一眼被吓得像木头一样杵在原地的花川槐,抬起手阻止了大汉,说道:“她们不过是乐坊的乐师,不必滥杀无辜。”
大汉于是收了刀斧,青年将军对诸人说道:“找个地方躲起来吧,不到天黑,千万不要出来。”说罢青年将军提着一柄长枪,带着身后的兵士,从众人身边跨过,似乎是往别的宫室去了。
他们走了许久,众人才反应过来:“宫变,宫变了。”
众人哪里顾着食盒,当即四散而去,花川槐反应过来时,身边已经没人了,她顺着面前这条路的血迹,疯跑过去。
而清灰此刻被兵士压着从东宫到了兴庆宫外的莲池,池边有一棵很大的槐树,看上去应该是有几十年的树龄了,清灰沉默半刻,缓缓抬头往上去看。那一串铃铛一样的小小白花已经开了,没有朝露的水汽,释放着嗜人的香甜。
“今日的朝霞很是绚烂。”
清灰低头看来自己现在的模样,江郎,第一束槐花已经开了。
槐儿,我还想见你一面。
身后的兵士冷冷的催促他,清灰只得接着往前走去,穿过前面的小径就是花萼相辉楼,清灰眼前出现一抹粉衫衣裙身影,他定睛一看,花川槐小小的身体,提着笨重的食盒朝他疯跑过来,嘴里还说着什么话,可这些他都不在意了,清灰撇下身后之人不管,奋力冲上前去。
“江郎让我去找他!”花川槐疯跑喊着的话就是这个,她冲到莲池旁边,看见清灰突然怔住了脚步,她一下子扑上前去,手里提着的食盒瞬间“啪啪”两声,摔得稀碎。
花川槐摔倒在清灰怀里,她抬起头,满脸的泪水,哭了又笑,笑着又哭,她抓住清灰的手,欢欣的说道:“江郎,江郎说,让我带着槐花去见他。我去求他,他不是坏人,他不会害你的。”
清灰托着花川槐的脸,眼边微红,笑道:“若是江郎会起死回生就好了。”
花川槐一愣,她缓缓扭过头,看到清灰背后,插着一支长长的黑色羽箭。
“不会的,不会的。”花川槐紧紧的抱住清灰,泪水哗哗的流,清灰无力的瘫坐下来,他的双手还护着花川槐。
“沈川,槐儿,我的名字。”
“啊?”花川槐抬起头看着他,看他透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泪光,他托着她的脸,微笑着说:“槐儿小时候,我跟着我家公子,见过槐儿呢。”
“你家公子?”花川槐没有任何记忆,她着急的想要知道清灰说的事情,她想要给清灰回应,她想告诉清灰,他说的话,她都很用心的听着。
“你不记得的,槐儿。”清灰勉力一笑,双手无力的垂下,他忍耐着身体传来的剧痛,不想在花川槐面前露出狼狈虚弱的模样,最终还是栽倒在了花川槐的肩头。
只是一瞬,花川槐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她看到了不远处拿着弓箭的兵士,和高台之上缓缓走来的威武将军,他穿着耀眼的白色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走到兵士面前,低声说了什么,然后缓缓走来。
花川槐扬起的头,流出的泪仿佛被神秘力量控制着,同她的心一般,在清灰倒下的一瞬间僵死住了。
“今日又走错了路?”将军正是秦王,他低头看着花川槐苍白的脸上,错乱的泪痕,又看见倒在她肩头,没有了气息的清灰,他心里早就明白了一切。
“奴婢,奴婢见了一位大人,他让我躲好。”花川槐抽噎着说。
“那你怎么不听话呢?”秦王问。
花川槐不回答,秦王转身招手唤来那两个兵士,冷声吩咐道:“她是乐坊的小乐师,脑袋迷糊老是走错路,今日连饭食也洒了,你们送她回乐坊,给她找些吃的,丢了一根头发,我都不会饶了你们。”
“是!”两个士兵洪亮的声音却是两道冷冷的枷锁,让花川槐浑身打了个冷噤。
当着秦王的面,两个士兵小心的把花川槐扶起来,扶着她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回头看着倒在秦王脚下的清灰的身体,就那样软软的倒在地上,和她一路上看见的尸体一样。
她再也抑制不住的大哭,哭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