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川槐被送回乐坊,送回她的小屋子,两个兵士就在她屋外守着,为她找来了茶点饮水,可她一直哭,哭到没有眼泪,筋疲力尽,在屋角蜷缩成一团睡着了。
屋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那个人穿着紫色的袍子,端着宫灯进来,放到木桌上,看见了木桌上丝毫没动的茶点,他皱起了眉头,四下一看,花川槐已经醒了,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自己,秦王走过去,看她的眼里依旧像承装了星海一般的绚烂。
“还要在这里蜷缩多久?”秦王高大身影盖过了花川槐娇小的身躯。
花川槐没有吭声,立马就站了起来,秦王转过身来到桌前坐下,花川槐还是瑟瑟缩缩的站在屋角。秦王只得叫她过来坐下,花川槐如同行尸走肉,提线木偶,听一句话,干一件事情。
秦王指着茶点说:“不爱吃这蟹粉酥?”
蟹粉酥可是尹德妃宫里用的,金贵得很,普通老百姓忙活好几年都吃不起的东西。
花川槐连连摇头,委屈巴巴的说道:“没吃过。”
秦王一笑,把碟子推到花川槐面前,说:“今日你可以吃个够,本王让膳房给你做。”
“不要。”花川槐一个劲的摇头,低声道:“这个太贵了,老百姓忙一辈子都吃不上,我这一辈子于国于民无益。我不敢吃。”
闻言,秦王忍不住笑了,说道:“这个茶点是从尹德妃宫里拿来的,你若不吃难道要烧给死人吗?”
花川槐知道,尹德妃或许已经死了。秦王拿起那一套精致的茶具,那也是尹德妃宫里的,他倒了一杯水给花川槐,花川槐不敢不接,喝下去第一口,也就拿起了蟹粉酥,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秦王看她吃起来,也开始说道:“清灰是我安插的棋子,兵士不知道他的身份,才做出那样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怪他们,这是在战场上磨砺下来的。”
听着,花川槐的眼泪又复苏了,泪水吧嗒吧嗒的落在木桌上,一个一个深色的印子,可她不敢哭出声,秦王不可能看不到。
“他说,他叫沈川,他说,江郎要他的性命。。。”花川槐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脑海里还是清灰倒在地上,没了气息的样子。
“我已经安葬了他。”秦王说道,“原本我是知道他和江郎的交易,想着这件事情结束后,亲自去拜访江郎,请他收回交易。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闻言,花川槐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秦王。秦王也静默的看着他,他去查了花川槐的身世,知道她原本是前朝罪臣之后,同清灰主家交情颇深。花川槐还有一个姐姐,现在被人赎身,暂时不知去处了。
可是这些,花川槐可能根本不知道,一则她年纪太小,二则她连清灰的名字都不曾知晓,想必没人将这些故事说给她听。
“殿下也是想救清灰的吗?”花川槐委屈的问。
“或许吧。”秦王心中这样想,可是他从来没有为清灰留一条后路,从一开始,他就把清灰当做一步死棋送去了东宫。他找到清灰的时候,也知道了清灰和江无情的交易,那一刻,他心里是无比喜悦的,只想着江无情果然是位高人,冥冥之中,万事都在帮他。
关于清灰,他没有想过,什么都没有想过。
面对花川槐的目光,秦王终究点了头,道:“我想救他。”
花川槐擦了眼泪,似乎因为秦王这话,她觉得清灰九泉之下会好受一些,所以她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殿下,你能把那棵树上的槐花给我一支吗?江郎说,我可以带着一束槐花去见他。”花川槐还记着这话,“清灰也说了,是江郎和他的交易,在第一束槐花开时。。。”
花川槐说着,泪水又蓄积上来,大概是感受到了心底的难过,所以嘴角也耷拉下来,做出十分痛苦的样子。
秦王点了点头,“清灰。。。沈川生前求了我一件事情,他说成全他一个心愿,是一个很小的心愿,现在,送给你吧。”
意识到自己说错,秦王改了对清灰的称呼。
花川槐还是把百金的茶点吃成了街边一文钱的胡饼。
她瞪大了眼睛,缓慢的思考着这句话,最后缓慢的摇头:“这个,”花川槐说不出这个小小心愿的定义,是一个礼物还是秦王的一个承诺?
“太珍贵,您应该嘉赏他。”
“我不打算嘉赏他。”秦王也决绝的打断她,“换句话说,你想要一个什么恩典?”
花川槐有些愣愣的,秦王也不急,起身道:“今晚好好歇息,明日我会派亲卫送你出宫,去见江郎。”
“恩典,你什么时候要,本王都允诺你。”他原本已经走到了门口,却回头对花川槐说。
花川槐并不知道从前的东宫和齐王已经死了,皇帝成了太上皇,宫中也没有了秦王,取而代之的,是新皇。
至于为什么他还是以秦王的身份来见她,她多年之后依旧没有结论。
第二日晨起,果然有人送了膳食和衣装来,说是新皇的指令,花川槐这才知道,秦王已是新皇。
她吃了饭,换好衣装,在两个兵士的陪同下到了宫门口,上了马车,车内的木头匣子里,装着一支槐花。
花川槐见之紧紧抱在怀里。
车马行道,十分安静,花川槐好奇的掀开车帘探望,长安的街道,这个时候已经热闹起来,她看到了人们口中的八仙阁,不知道为什么却关着大门。
江无情很早就起来帮着孟依笙做早膳,因为江愁予都起的很早,帮着孟依笙做茶,江无情担心江愁予的身体,就早起取代了这项工作,所以花川槐推门而入看到的是穿着天青长衫,束着简单头发的江无情,蹲在地上,拿着蒲扇煎水,一旁的石桌上,江愁予静静的坐着,读一些书。
二人都惊奇的看着花川槐,她现在的打扮活像一个贵人家的小姐。
“要多一份早点吗?”端着食物的孟依笙从厨房后院走了来,不想撞上了花川槐,“这么早的生意我们可不做。”
江无情回头瞪他,他只得一翻白眼,把食物放到桌上,又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可没闯祸,早点也没多的,休想再让我多做一份。”
“要是没人在的话,我一定会把你追到屋顶上去。”江无情起身说道。
“可是你已经当着人这么说出来,做不做还重要吗?”孟依笙冷哼一声,扭着屁股在江无情青绿脸色变换间走开了。
江无情抓住蒲扇的手气的变形,他将蒲扇放下,转身对院门口的花川槐说道:“你还是和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愣愣的站在那里,什么话都不说。”
花川槐把木匣子打开,她好像没有什么力气,声音比以前也低了一些,“第一束槐花,我带来了。”
江无情见后一笑,“所以,你这次求什么?”
花川槐骤然的落寞肉眼可见。“我似乎。。。”
没有什么可求的。
“可以把清灰,救回来吗?”
“一命换一命?”江无情笑了,走到江愁予身边,“这可不是游戏。”
花川槐并不领会江无情的意思。
“你说的沈川,我救不了他,就像我救不了你看见的每一个躺在血泊里的人一样。”江无情说道。
花川槐没有露出太多悲伤,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她的脚步很轻,很轻的退出院子,将木匣子和槐花留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