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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少年(二)

踏过梨花几桥 荒桥雨纤 1992 2024-07-06 23:32

  华灯初上的不夜城,繁华到糜烂,江无情翘着脚,撑着头假寐。店里只点了一盏鎏金嵌错的十五盏连灯,就在江无情袖边,他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中。

  “还做生意吗?”有个穿着圆领袍衫的男人,大步跨了进来,他眉宇间似乎落尽灿烂银河的光辉,飘逸洒脱。

  “世人的生意,怎么不做?”江无情半眯着眼,依旧还带有倦意。

  那人笑笑,从昏暗的地方慢慢向他走来。

  “你和三年前不一样了。”那人看了看江无情,此时江无情正是犯困得很,“你在等什么人?”

  江无情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指着那人说,“等你,等你写篇旷世之作!”

  那人苦笑,江无情的脸突然隐没于黑暗之中,突然沉声道,“你同几年前也不一样了。”

  那人笑,肩膀开始剧烈颤抖,浮夸放肆的笑声在这无人问津的小巷子里鬼哭狼嚎一样的诉说着冤情。

  “我要走了。”那人说。

  江无情淡淡的嗯了一声,那人突然抬头,神情凝重的看着隐匿在黑暗之中笑江无情,心中突然生出些恐怖。

  他明明记得,江无情时时都在睡着,为什么又感觉他时时都在醒着?这不由得令他有些害怕。

  “我知道,所以特地来为你送行。”江无情说,他手往空气中一抓,一个闪着星点光芒的玉碗落入江无情手中,另外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抓了一个酒壶,他往玉碗中倒酒,“青莲居士谪仙人,酒肆藏名三十春。”

  说着,江无情将玉碗递给了那人,那人原本有些犹豫,却实实在在的闻得这玉碗中的酒,醇香清冽,好像丝丝都沁入了肺腑一般,他看着酒,笑笑,“你不是说我的诗是长安城被华灯遮住的星光吗?怎么?今日吟上了。”

  江无情笑笑,当年他写这首诗的时候,是二十六岁。

  “相识一场,这一别后,此生不见。”江无情叹气。

  那人闻着酒香恍然脱胎换骨,大叹一声:好酒!

  江无情看着他,这个人只要有酒就没有烦恼,那我呢?我因为什么才该没有烦恼?

  液体从唇齿间流入那人的咽喉,犹如山间清泉般飞泻而下!

  “啧啧啧。”那人满意的甩了甩头,迎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盛宴之乐一般,当即拍桌而起,“古来圣贤皆死尽,唯有饮者留姓名!”

  好狂!

  江无情再次被他的狂傲之骨震撼了,他露出笑容,起身将那人按了下去。

  “我也要走了。”江无情说,迟了又拍了拍那人的肩头,“长安已是最繁华了,日后有的,都只是表象了。”

  那人一笑,酒意冲上了头,“皇帝不信我。”

  “他不是不信你,他只是还相信自己。”江无情说道,“天下那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也没有几个人肯相信这件事吧。”

  那人笑,看了看手中空空的玉碗,许久方道,“我日后自有天涯万里,那你呢?到何处去?”

  江无情笑笑,抬起金樽,玉一般质地的清酒哗哗泻下,玉碗里激起水花到了碗沿却恰到好处没有溢出。

  “我并非凡人。”江无情说。

  那人自称谪仙,也顿了顿手,突然拍桌大笑,“吾乃谪仙,所交之人,岂是凡人。”

  江无情低头浅笑,那人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啧啧两声。

  “我记得初见你时,是在长乐坊。”那人指着江无情,将他从头看到脚,“当初是在一个春雨夜,你一身白衣,撑着一把花花绿绿的油纸伞,像个小姑娘一样在雨中边走边哭。我把你拽进八仙宫,你哭得那个梨花带雨啊。。。”

  那人说着说着,不自觉的脸带笑意,笑意浅泛又突然戛然而止,他的目光云水交错泛滥,落在江无情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又小心翼翼的没有言明。

  江无情知道,他淡淡的点下头,好像是在回应二人间不用言明的默契。

  “和你不一样,我曾经天涯万里,无处可去。可是现在,我得守住这家店,她是我的命。”江无情说。

  “哦?”那人突然挑眉,斜入双鬓的青眉轻轻挑了挑,“你的意中人,叫‘忘忧’吗?”

  “不是,她,”江无情突然想起了一段话,“我的意中人,会披着五彩霞光,踏着五彩祥云,来接我。”

  “云想衣裳花想容,世人都说我浮想联翩,我看你才是真的相思入骨,无药可救了。”那人大笑。

  江无情起身,走进内室中,少顷就捧着一个雕刻云霞的桃木盒,将它放在那人面前,徐徐打开。

  那人伸头一看,一股清甜花香扑面而来,他看见一个盒子里盛满了雪色的梨花。

  他疑惑的看着江无情,江无情合上桃木盒,推到那人面前,“家乡带来的。”

  那人敛了江无情满眼的愁绪,轻轻的抱起那木盒,慢慢的往外走。

  江无情目送着他走出古朴的店门,黑暗便随着他的脚跟,湮灭了这家,忘忧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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