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落山,天将黑未黑。天地昏黄,万物朦胧,司马楚宁等人落脚在一个小县城的一家客栈之中,四个跟随的护卫住在司马楚宁左右两间房间,丑奴伺候司马楚宁,同他住在一间房里。
小城近扬州,来往商贾众多,虽无扬州繁华,却也热闹,丑奴睡在榻上,轻轻的合着眼,耳里落进夜里更夫的脚步声。她无法安睡,夜里风凉门窗不抵挡,夜露好像是在心尖悬滴,空气里的均匀呼吸向她拥挤而来,她如坠于流水之中,思绪跟随那些细碎的记忆落花般飘去。
司马楚宁躺在床上,同样无法入眠,他竟一时无法分辨,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的未婚妻,那个要和他共度余生,生儿育女的女子在遥远的蜀中等他。他想她应当秀色空绝世,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可蜀中遥远,好似一生都走不到那里。
二人各怀心事,突然一阵疾风掠过,带落了瓦上石子,风声嗖嗖撞上窗棂,司马楚宁蓦然睁开眼,手上已经抓住身侧的利剑,偏头看了看榻上的丑奴,她似乎睡得极沉。
“好俊的轻功,来者不凡,也不知这屋顶之上,在发生什么大事。”司马楚宁轻轻叹息,松开利剑,又合眼睡去。
丑奴闻得一声司马楚宁的叹息,骤然睁开眼,看向司马楚宁的床榻,他转过身怕已真的睡下了。
“岭南田家也要求娶唐语念,等田家再上唐家,知晓了司马楚宁和唐语念的婚约,到时司马楚宁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要是那时已将唐语念带回扬州倒无碍,若是在路上,恐怕田家要处处下杀手了!”丑奴合上眼,她摸了摸左臂,心中依旧不住的想道,“伤快好了。。。”
丑奴握紧了衣角,她的伤好了,就应该走了,可是,丑奴皱着眉头,再度睁开眼。
丑奴一个激灵,啪的一声弹起,惊恐的望着眼前之人,司马楚宁坐在榻前,漆黑的眸子里映出窗外投进的光芒,仿佛漆黑夜幕里一颗星子,璀璨又凌厉的光芒针一样扎进丑奴心里。
司马楚宁敛下眸子,又是一声叹息,他捻起掉落在榻下蚕被,“睡不好吗?这么闹腾。”
丑奴低眼,如往日般沉默。
“明日要赶路,你安安心心歇息。”司马楚宁说着,又起身上床躺下,没过多久,便传来轻微的鼾声。
丑奴僵直着身子,盯着司马楚宁的床榻许久,虽说司马楚宁于她陌路相逢,也说不上什么恩情。
想着,她侧身躺下,依旧难眠。
次日
司马楚宁更衣,丑奴伺候,他犹记得昨夜丑奴睁开双眼的那一刹那,犹如毒蛇吐信,让人脊背生寒。那种眼神不是常人所有,冷冽中仿佛有刀光剑影,又好似有冰山云海,让人捉摸不透。
“我们早些赶路,尽快在这几日到颍州姑母家。”司马楚宁说道。
丑奴点点头,为司马楚宁束好长发,又将客栈准备的早膳奉上,司马楚宁匆匆用完,丑奴也开始收拾行装,众人从客栈后门离开,再往西走。
司马楚宁撩开车帘,满眼葱绿,白水绕山缓缓而来。
“丑奴,这是百蟹河。”司马楚宁说道,拉了丑奴来看,玉一样的手指在温暖的阳光下发出露珠一样的光,丑奴探出头,红褐色瞳里射进阳光,像琥珀一样。
司马楚宁微微一笑,丑奴不好看,她安安静静的,却像只世外的精灵。
“丑奴,你的眼睛和我们不一样的。”司马楚宁笑。
丑奴转过头,眉目低敛,小猫乖顺般缩回车里。
司马楚宁淡淡一笑,取出书来,借着外面的阳光,慢慢翻看。他眉目舒展,嘴角微微上扬,不知道书里到底写了什么。
“公子。”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司马楚宁眉峰一挑,一手将书合上,转头看看了外面,车外侍卫驾马过来,轻声说道,“前面一群人围着,把路堵住了。”
司马楚宁轻轻嗯了一声,理了理衣襟,笑道,“丑奴,我们去看看,透透气。”
丑奴推开车门,跳下车,半跪在地,司马楚宁脸色一僵,一跃而下,低头道,“不必如此。”
说罢,司马楚宁往前走,丑奴及两位侍卫紧紧跟在司马楚宁身后。
几人上前,见五六个人抽出剑来,围着一个老乞丐,而周围还躺着几个昏迷的人。
司马楚宁侧头一看,见道间端坐的那位老乞丐,破破烂烂没有什么不寻常。
“呵。”司马楚宁嘴角勾笑,那老者双目电光隐敛,白发白须蓬乱,右手持一个发黄的竹棍,身前摆口破碗,口中念念有词,看似疯疯癫癫。
“公子?”身边的侍卫上前请示。
司马楚宁立手,“看看吧。”
那群人持剑围在老者面前,来来回回不安的游走,畏畏缩缩不敢动手,再看那老者,双目清明,目光好似一把把锐剑从上而下直刺下来,那持剑围堵之人,已是满身臭汗,气喘吁吁。
“老头,算你走运!”为首的一人剑指老者,狠狠道,“要是有一日你落入,我必要将你扒皮抽筋!”
这话狠厉,而那老者已经晃晃悠悠,全然不在乎。
那群人小心翼翼,忙将昏过去的几人抬走,而司马楚宁等人就在其身后站立,与他们见了,司马楚宁与那为首的男子微微颔首,那男子也报拳还礼,倒没有说什么,只是还一脸怒容,很是吓人。
待他们走远后,司马楚宁才缓步上前,与那老者一般,盘腿而坐,丑奴及两名侍卫站在不远处,紧紧盯着。
“老人家,我们路过此地,请老人家行个方便。”司马楚宁说道。
老者闻言一笑,“这路非我开,树也非我栽,道宽路阔,难道你们过不去吗?”
司马楚宁笑笑,老者又言,“我虽在这路中央,可你的马车可以从我两侧而过,为何你要说,让我行个方便?”
“恐惊到老人家。”司马楚宁说道。
“哈哈哈!”老者抚须大笑,“人总有诸多的借口,说是为他人,实则为自己。这路宽阔,有的人过得去,有的人却过不去,过去的人不以为然,过不去的人怨天怨地,我今日让了你,你又怎知下一次也会有人让你?”
此话深意竟让司马楚宁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路在自己脚下,没开始的路,都不是你走的路。”老者说着,颤颤巍巍的扶着手中竹棍站起,司马楚宁惊醒,连忙将其身前的碗捧上,老者见他恭敬,笑笑接过破碗,乐呵呵的走到一边,对着司马楚宁说道,“此番,我将路让给你。”
司马楚宁行礼言谢,又上车去,命护卫接着赶路。马车经过那老人,老人口中哼的调子也传入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