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劲的冷风从远山深处吹过来,将宛如少女皮肤般平滑的湖面瞬间吹皱成一个沟壑纵横的老太婆,浅蓝色的湖水上青荷摇曳,湖中心的大船只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和这股强风打招呼。天空开始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湖面上时瞬间融入其中,飘在荷叶上时则给荷叶戴上了一顶洁白的帽子。
湖中之船不是一般的大,上面建有五间卧房大的木屋,屋檐悬着一盏盏黄色灯笼,在日光中点缀着不甚明亮的光芒。尖尖的船头坐着一人,那姑娘穿着一身单薄的青色衣裙,纤细的双手抓着一个闪着金光的白色椭圆小瓷瓶,白净的脸庞半掩在垂在额前的长发下,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姐姐,你已经在这坐了好几个时辰了,回房中坐着吧,开始下雪了。”刚在屋里哼着小曲、探出小脑袋准备擦窗的白之水见林琬琰仍在船头上坐着,忍不住走过来劝道。
“之水,为什么我等了这么久还是没有等到他回来?凝颜神君说这一个月内都没有找到他的魂魄,难道他真的是神君口中的……三界之外的异类?”白色的雪花钻进林琬琰的乌发中,仿佛在她的头上插上了一朵朵小白花。
“既然滴入了他的血,按理说,七日内引魂瓶定能凝聚他的魂魄,如今这引魂瓶招了一个月的魂了依旧毫无动静,我也觉得……姐姐还是莫要等了”,白之水蹲下来顺了顺林琬琰垂在背后的头发,“回房后我给姐姐梳个新发髻吧,最近新学的。”
白之水带着一脸嘻嘻笑的表情扶林琬琰回房,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给她梳好了头,望着铜镜里散发着清冷气息的美人不停的夸“绝美”。
“这新发髻的确好看,只是我竟然犯困了,想躺下歇息一会儿。”
白之水见林琬琰面有倦色,眼皮微微耷拉着,浓密的长睫毛时不时向下扇着,忙说道,“无妨,我帮姐姐把这发髻拆了,改日再梳好了。”
林琬琰笑着轻轻捏了捏白之水的玉手,拆了发髻,解了外衣,林琬琰在软榻上躺下了,手中仍握着白色的引魂瓶。
待醒转过来时,天光已经淡了下去,披着绿装的远山早已换上了一身银装,与蓝黑色的天幕相接。林琬琰揉了揉眼穴,从榻上坐起来,正掀开锦衾准备下榻时,眼前所见顿时让林琬琰呆住了。
引魂瓶散发的金光转为了蓝光,表示招来了三魂,只是还有七魄未至。
这意外的变化让林琬琰欣喜若狂,刚想跑去找白之水说这事,才跑没几步,引魂瓶中的三魂竟然冲破了瓶口的封印飞了出去。
林琬琰惊叫一声,来不及给自己穿鞋、添件衣裳,化作一道青光立即跟了上去。
那三魂直接飞出了青莲湖,来到了人间一个草木繁盛的小山谷,最后静止地飘在一条小溪流上方。
林琬琰见它不再有飘走的意思,幻化回人影站在溪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生怕它下一瞬就不见了;同时,举起手中的引魂瓶施展招魂术,欲把这三魂再次吸入瓶中,可林琬琰试了许久,那三魂仍待在原处一动不动,神界的引魂瓶竟然对它失去作用了!
当初,凝颜神君杀了安洺洛之后,本想将其魂魄带去姑枫山转世投胎,谁知他的魂魄在死后瞬间散成星点,四处飘散,杳无踪迹。
就在林琬琰处在怔愣中时,远处几道白光先后冲向那三魂所在的位置,与其融为一体。
“二殿下?”林琬琰既惊又喜,当看到那一团光影逐渐显露出一个人形时,忍不住叫出了声。
白色的人影晃了晃,像是在确认是否有人在呼喊自己,终于,他转过身来,对上了林琬琰期盼的目光。
虽然,这个人影只是一团模糊的存在,但仔细看,眉眼却很清晰,将少年清秀的模样尽数展现了出来。
只见少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林姑娘!”转瞬,笑容便僵住了,神色黯淡了下去,“不,我是不是应该称您为神女娘娘?”
林琬琰垂眸不语,半晌,才抬起头来说道,“二殿下,我带你去转世投胎好吗?”
“我不可能转世投胎的,我们族人都不入轮回。”
“那二殿下到底是什么身份?都到今日这个时候了,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
“我是无启国人。”
“传闻无启国的人超越轮回,灵魂自由,死后可自塑肉身。”这些传闻还是林琬琰刚飞升成神那会儿,闲着没事翻看记载奇闻异事的书籍时偶然瞄到的,没想到,眼前的人竟然证实了这个传闻不假。
安洺洛点点头。
“二殿下,我愿意助你飞升来神界,这样的话,你无需轮回便可纳入三界之内,好吗?”林琬琰转念一想,想到了一个法子。
闻言,安洺洛眸光闪动,“好,我答应神女娘娘下一世努力去当一个神,但现在我需要一具水晶冰棺来重塑肉身。”
“我会帮你准备好。”不管安洺洛的身份如何特殊,林琬琰都愿意相信他。
安洺洛乖乖地被林琬琰收进引魂瓶中,等待着新生。之后,林琬琰叫人在青莲湖锻造了一具水晶冰棺,费尽心思才找着一个隐秘的山洞,将其安置在洞中,并把安洺洛的魂魄封印在冰棺里,在棺底留了一套衣服、一条发带、一张纸条和一张灵符,此符是给安洺洛长全肉身后冲破冰棺用的。
莲花灯下,林琬琰翻开命簿,执笔写道:“瑶草国柴县晏氏夫妇,先后因病卒于家中,唯留有一子,姓晏名秋,无人顾看,六岁被山狼衔入深山之中,自此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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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后,洞中的冰棺乍然被打开,安洺洛从中跳了出来,拿起棺底的衣服穿上,“有点大,不过,还是谢谢神女。”安洺洛自言自语着,从冰棺里拿出青色发带潦草地给自己绑了一下头发,收拾完自己后才仔细观察起这山洞来。
这洞位于山体之内,呈月牙状,从洞口往前走到最里面时,会发现洞里还有一个洞口,这个洞口通向地下的一个岩洞,那冰棺就是放在下面这个岩洞中的角落处。岩洞则呈圆形,中间有一个常年冒着水泡的温泉湖,洞身侧面开着一条狭长的裂缝,由于偶尔能照射到日光,裂缝中长满了青色杂草。
安洺洛望着这鬼斧神工般的美景想道:这真是一个极佳的隐居之地,不如先在这住上几日,打点野味填饱肚子,把精神养足后再去找她吧。
于是,安洺洛拿山上的树枝做了简易的弓箭就去打野味了,又拿干燥的落叶给自己铺了一张简单的榻,有滋有味地过了几日闲云野鹤般的日子,才决定收拾干净自己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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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过后,残花落了一地,余留的暗香混着泥土的气息积聚在半空中,湿冷且带点花香的空气闻起来清新又冷冽,春末时节,无端惹人愁思。
烛火摇曳的宫殿内,一名大臣恭敬地进入殿中,俯首作揖道:“女王,您要求我们张贴的皇榜已经派人挂在城防门口了。”
“知道了,有劳爱卿了。”安桃柚头也不抬地继续批阅着折子,一双杏目飞速上下扫着,大臣见女王没有什么话要说了,便赶紧跪安退下了。
“轰隆隆——”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将夜幕劈开一条白色的缝隙,安桃柚被猝然惊吓到了,执笔的玉手顿在半空中,抬眼望向窗外,雨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伴着呼呼的风声。眼看折子快批完了,安桃柚索性站起身来走走,踱步至窗前,看着流动的雨幕竟然发起呆来了。
“今夜下雨了,桃柚又是一个人赏雨了,父皇、母后,还有哥哥……我好想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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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一群百姓在城防门口右侧站立着,个个伸长了脖子仰头张望贴在墙上的皇榜。
“小哥,请问这皇榜上写的是什么啊?”
小哥见询问之人从相貌上看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忙摆摆手说道:“这皇榜你揭不了的,女王要找一个修士当贴身近侍,须得武功上乘,我看年轻人你还是和我一样好好卖煎饼吧。”
安洺洛听完这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反驳,那小哥以为年轻人被自己说的羞惭了,转而意识到伤人自尊也不好,讪笑着走开了。
修士?招近侍?安洺洛想了想,白净的脸上瞬间绽开了一个笑容,运起轻功,往空中一窜,双脚在城墙上一点,伸出长臂顺势将皇榜揭了下来。
“将军,有人揭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