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内,一名武官端坐在桌案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宫殿中央的人,乍见此人一副年少未经世事的稚嫩长相,心底冒着一串串怀疑的泡泡,但想着“真人不露相”,姑且看看这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少侠,请问尊姓大名?师承何派?”武官清了清嗓子,撩起眼皮飞速地瞟了他一眼。
“在下姓晏名秋,无名无派。”话说“晏秋”这个名字并不是安洺洛脑子急速一转便给自己新起的,而是因为林琬琰留在冰棺里的一张纸条,这纸条是他乐呵乐呵地打着野味的那几日里偶然发现的。
“晏少侠,既然揭了皇榜,就需接受本官设置的三项考验,考核过了也不一定能当上这官职,还得面见女王,女王满意了才行。”武官站起身来,仿佛在严肃正经地宣布一道圣旨,面上带着一点吓唬的神情,随即又悠哉悠哉地叫道,“想明白了就随我来吧。”
晏秋嘴角轻轻往上一扬,步履轻盈地跟在武官身后,脑后扎起的马尾小幅度地左右摇晃着,似是随着主人的大好心情荡起了秋千。
出城门、过街市、绕小巷后,武官带着晏秋来到皇家的一个练武场,一眼望过去,练武场就是一个百丈长、百丈宽的空地。晏秋暗忖:难不成让我在这来回跑上一个时辰考验耐力?
武官略有深意地瞟了晏秋一眼,右手一挥,手下十几名侍从开始搬东搬西。本以为他们准备一盏茶的工夫就够了,谁知等到头顶的太阳越来越高、直至最高处时,侍从们还在摆弄,晏秋在这暖阳的怀抱中犯起了春困,闭着眼靠墙坐着睡过去了。
“晏少侠?醒醒,现在都准备齐全了。”一名侍从蹲在晏秋身侧推了他几把。
晏秋睁开眼又闭上,再睁开眼时眼尾仍带着三分倦意,忍不住调侃道,“我都睡了一个回笼觉了,你们这是为我准备了刀山火海不成?”
转头望过去,晏秋说完就愣住了,刚刚还空旷无一物的练武场现在摆满了道具,果然是“刀山火海”。
“晏少侠,这第一道考验是风球屏,转屏上共悬挂着一百颗铁球,其中只有一颗是白球,考验要求便是在半炷香时间内只能用一招砍断悬着白球的绳索。”武官一本正经地说完后,象征性地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右手做出“请”的手势,“晏少侠请取剑入屏吧。”
走到插着各式长剑的剑箱前,晏秋随手拔出一把剑,两名侍从站在两侧分别拨开像珠帘一样密集悬挂着的铁球,为晏秋拉开了一个小门,晏秋侧身钻了进去。
这其实是一个由铁架吊着的圆环,当晏秋进入里面后,圆环开始旋转起来,且旋转速度越来越快,睁开眼看着就让人觉得眼花。
晏秋在圆环中心处席地而坐,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待白球在他眼前留下了三次光影,晏秋缓缓闭上了双眼。风球屏依旧飞速转着,春末温和的细风吹拂过来简直像是一触碰就逃离的抚摸,密布的铁球纹丝不动,只沿着既定的轨迹转着。
圆环转了几十圈后,武官和侍从们见晏秋毫无动静,正纳闷时,骤然间,晏秋“腾”地一声从地上跳起来,手中长剑上下翻飞,一道剑光在半空中画了几抹弧光,“滋啦”一声,悬着白球的绳索应声而断,白球重重地砸在沙地上,发出呜呼般沉闷的声响。
武官见此人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一招即中,嘴巴禁不住微微张大着,呆在原地忘记下命令了,倒是身边一位机灵的侍从见状赶紧去操控风球屏,让它停止了旋转。
晏秋气定神闲地从里面走出来,用手拍了拍衣上粘着的尘土,正要张口说话时,武官忙回过神来,把嘴巴紧紧合上,虽说心下暗惊此人轻易破了自己苦苦思索三个月才想方设法制造出的绝妙考验道具,但总还是有点不服气,面上毫无波澜地淡淡说道:“看来第一关只是让晏少侠小试牛刀了?不过,还有考验呢,请随我来吧。”
这第二关是由五十根布袋制成的可摇晃软桩摆列成的“荆棘道”,软桩扭扭歪歪地一路往前延伸,足有近两百丈远。“荆棘”当然不是指带刺的野草丛,而是在日光下闪着晃眼的白光的利刃,上百把尖刀倒竖在软桩四周。除了尖刀,还有插在其间的三面军旗,黄色的三角形军旗被绑在七尺高的木棍上,迎风戏舞。
晏秋站在第一根桩前的几步远处,垂下头似是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后,脸上却是明亮的笑容,“将军大人,这是让我跳软桩、摘军旗?”
“正是如此。”侍从不知什么时候搬来了一把铺着软垫的檀木椅,武官笔直地坐下,用带着看好戏的表情盯着晏秋。
晏秋了然,收起了笑容,往后退了几步,施展轻功腾空而起,足尖轻点在一根根软桩上,那些被踩过的软桩仿佛从未被外物碰到一样,连晃动都看不到。将至黄旗所在位置时,晏秋在空中旋转半圈,足尖一勾,竟是直接将黄旗从木棍上勾到了头顶,细长的手臂向上一抓,黄旗稳稳地落在了掌心之中,后面那两面黄旗,晏秋也是如此轻松地抓获在手。
待握着三面黄旗的晏秋从最后一根软桩上跃下来时,他微微呼出来一口气,蚊吟般轻声叹道:“果然无趣。”
这第二关对于晏秋来说简直像是来游耍的,武官心底泛滥的那点不服气彻底消散了,望向晏秋的神情都变得慈眉善目起来,“晏少侠,这第三关考验须得小心点了。”
一名侍从举着火把走向一个由两侧的铁架支撑的旋转三角铁圈,那铁圈上涂着一层黑色的稠状液体,火把一点,星点大的火舌瞬间爬满整个铁圈,熊熊燃烧起来,转动的铁圈将周遭的空气都扇热了,一股股热浪往四周溢散。离铁圈约一丈远的地方则悬挂着一个左右摆动的圆形铃铛,发出一串叮铃铃脆响。
“想要通过第三关,便是从这一直翻转的三角铁圈中钻过去取下摆动的铃铛。”武官这次用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晏秋说。
晏秋愣了愣,眼神略显空洞,思绪飞向了天外,闻言才猛地拉回神游天外的自己,咧嘴笑了笑,“等会儿可能会让将军大人见笑了。”
那铁圈和铃铛自顾自地分别走着不同的轨迹,晏秋平静如水,慢慢走到那铁圈前,毫无半分犹疑,抓准时机便纵身钻进三角铁圈中。
武官本以为这一次晏秋仍然会毫发无伤地成功通过考核,谁知,就在晏秋将要从铁圈钻出来那一刻,铁圈的三角尖顶碰到了他的脸!晏秋的身体明显颤了颤,他迅速变化了姿势,身体倒挂转了几个空中翻,最终落地时,握成拳状的右手缓缓摊开,是一个铃铛。
“将军大人,我是不是通过考验了?”晏秋只在转身时忍疼轻轻吸了一口气,面上神情淡然。
那武官其实是个心善柔软的人,见晏秋白皙干净的脸庞上被焰火烫出了一条红色的伤疤,开始于心不忍起来,“我这边的考验晏少侠算是通过了,明日本官会带你去觐见女王。你这脸上的伤疤让女王看了也不好,我让府里的大夫帮你看看吧。”
“那就多谢将军大人了,这疤明天定是好不了,我会想办法尽量不要吓到女王的。”晏秋柔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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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夫那抹了点药膏后,晏秋就在武官安排的小院里歇了一宿。次日一早,他就提前将自己穿戴整洁,并戴上了一张银色面具。随着侍从入宫,旧地重游,难免让人感到怅惘感伤,从踏进皇宫宫门的那一刻起,晏秋一直沉默不语,双唇紧抿着。
“晏少侠,女王这会儿并不在大殿内,正在百花园中赏花,请您随我入园觐见吧。”侍从带着晏秋来到大殿门口后,从宫女口中探得女王留下的消息,便领着晏秋往花园走。
园中依旧点缀着七彩花色,山茶花、栀子花、三色堇等争相斗艳,粉色的樱花瓣洒满鹅卵石小道,花香四溢。一抹倩影远远立在花丛边,身旁还有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宫女手捧着几枝花和她轻声谈论着什么。
晏秋跟着侍从慢慢走近,当离那两人只有几步远时,侍从低眉沉声道:“女王,晏少侠带过来了。”
方才远远望着只能瞧见一个轮廓,走近才看清楚女王的花容月貌,安桃柚上身着青竹长袖白纱衣,配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梳着凌云髻,头戴两支金海棠珠花步摇,额间点着蝴蝶花钿,两耳垂着白玉耳坠,端庄优雅;转身回眸间,一双杏眼像林间跳窜的兔子般将晏秋的脸仔细地打量了一遍。晏秋尽量在不让人察觉的情况下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打开像被一团棉花堵住的喉咙,拱手涩声说道:“小人晏秋,参见女王。”
“无需多礼,听闻你揭榜后,通过武官大人给你设置的考验来说丝毫不费力,晏公子可是自小便开始修炼了?”安桃柚折了枝花递给身边的宫女。
“小人命途多舛,父母双亡后,十岁时曾被一位隐居山中的道士收留,略微教过我一点武功,只是后来他也驾鹤西去了,留下几本武功秘籍给我自己琢磨,但并未提过他的出身门派,更没有收我为徒的意思,过去这些时日算不上正经修炼,权当是一个人无聊的消遣罢了。”
闻言,安桃柚回应了一个知晓的表情,轻轻点了下头,“晏公子的脸上为何戴着面具?”
“那日参加考验时不小心灼伤了自己,还请女王见谅,我不想吓到女王。”晏秋说到后面时,故意做出一番无措、惊慌的模样。
“本宫不是胆小的人,更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你现在不肯摘下面具也无妨,日后待你心甘情愿的时候再说好了。你若真当了我的贴身近侍,本宫不能没有见过你的真容,谁知道面具之下会不会突然换了一个人,晏公子可否理解本宫?”安桃柚突然认真地说着,眉间神色肃然。
“小人明白。”晏秋颔首道,一时陷入深思中。
“晏公子陪本宫走走吧。”安桃柚抬手挥了挥,示意侍从宫女们不用跟着。
“好。”
安桃柚轻移莲步,款款走在前面,晏秋跟在她身后,有问必答,但不敢多说什么。
片刻后,两人来到了花园中一座小山的亭子上,此亭名为望穿亭,站在亭栏边往下眺望,可以欣赏山脚下秀丽的花园风光,还能眺望远处错落分布的宫殿、红墙。
“平时处理政务太累的时候,本宫就会来这边看看宜人的景色。”安桃柚抬脚准备往山下走,一步一步踩在石阶上,瞬间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身欲再往山上走,突然,脚底一滑,细细的腰肢弯向一侧,身形不稳,整个人开始往山下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