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后走,林琬琰就觉得越来越慌,抑制不住地慌张,神色也变得愈来愈沉郁。
突然,前方栈道拐角处闪出一个深蓝色人影,那人脸上带着鬼面具,身高八尺,一半墨发高高挽起,手中拿着一根树枝。
一双黑色深眸盯着林琬琰深深地注视了许久,林琬琰对上那人的视线后匆匆瞥过,与他擦身而过。
待那人走远了些,安洺洛才奇道,“那人带着鬼面具真奇怪,莫非他也是来求剑的?”
“或许吧。”林琬琰稳了稳心神,尽量控制着内心的慌乱。
“林姑娘,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淋雨着凉了?”安洺洛这才注意到林琬琰有点不对劲,看起来不太舒服。
“没有,爬栈道爬久了有些累而已。我们快走吧,就快到了。”
“好。”安洺洛将林琬琰头上往后掉的衣袍轻轻往上拉了拉。
未几,两人就到了山崖顶端,一座阶梯状的方形高台建在其中心位置,四周零星盛开着几株曼陀罗花,高台上矗立着一颗巨树,高耸入云,树干足有五人身形大小般粗壮,树冠繁茂,枝叶间遍挂白花。
林琬琰和安洺洛往暗兰台上走,刚踏上去,就发现周遭的光线慢慢变亮,雨也立刻停了,连风都静止了,遥遥望去,那树顶中央显现出一轮日光,让人误以为这光源来自这颗玉兰树。
“林姑娘,这就是那树精吧?”
“嗯。二殿下,不妨试试?”
靠近之前,站在玉兰树下的安洺洛先躬身拜了拜,以示尊敬,然后走近树干,将手掌放在上面,略施灵力,闭上双眼虔诚地祈求着。
“来者何人?”遽然,一声苍老喑哑的嗓音悠悠响起,玉兰树精的枝叶晃了晃。
“晚辈安洺洛,是瑶草国人,今日前来,是诚心想向前辈求剑。”
“那你身边那位呢?”树精低沉的嗓音传过来。
“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只是陪同我过来而已。”安洺洛耐心解释着,生怕会惹树精不高兴。
闻言,那树精的枝干上渐渐现出一张皱巴巴的老脸,一双浑浊的眼睛朝眼前二人瞟了几眼。“这位姑娘倒好像见过似的。”
“前辈见过的人太多,怕是弄混了,今日是我第一次来这。”林琬琰面不改色地说道。
“可能吧。不过,看这位姑娘有点像曾经来过我这的一位修行之人,你又心术端正,我便应允你来我这求剑。”
“谢谢前辈!”安洺洛喜出望外,没承想自己运气不错。
霎时,树精的枝叶剧烈地晃动起来,白色花瓣飘了满地,树干上慢慢出现一个旋涡状的暗洞,洞内有一股旋风般的妖力在搅动,隐隐生风。一会儿过后,一把长剑从洞内飞了出来,悬浮在半空中,停在了安洺洛胸前不远处。
“这是一把与你灵核相配的剑,是一位前辈留下的,好好保管,切记。”树精说到后面竟透露出一种苦口婆心的语气来。
“嗯!”安洺洛重重地一点头,“晚辈定当铭记于心。”
伸手将剑捧过来仔细端详,剑鞘刻着花纹,剑柄中心处嵌着一颗莲子形状的青色琉璃珠,剑上还系着一条鹅黄色剑穗,将剑拉出剑鞘,亮眼的寒光将剑身衬得更加锋锐无比。
“除了起剑名,你也可以给它印下一个剑章,这把剑以后就只认你了。”树精说完这句话就隐去了老脸,枝叶急速晃动了几下,树干上的暗洞也不见了。
“多谢前辈提醒。”安洺洛又朝树精拜了拜。
林琬琰上前看了一眼这把求到的剑,愣了愣,转而盯着剑上的青色琉璃珠看了许久。
“林姑娘,你说我给它刻下什么印记好呢?”安洺洛见林琬琰仿若未闻,仍在出神,微微低下头又喊了几声,“林姑娘?”
“啊?”林琬琰回过神来,眨了眨眼,抱歉地问道:“不好意思,二殿下刚刚问我什么?”
安洺洛再次询问道,“我刻一个曼陀罗花纹在上面,林姑娘觉得如何?”
“什么?”闻言,林琬琰更加怔愣了。
“刚好看那地上长着几株曼陀罗,它在这尸骨堆积的暗兰台绽放自己的生命,给这平添了一丝生机,不如就刻它好了。”安洺洛露出贝齿灿笑着。
“好啊,二殿下刻吧。”
安洺洛坐在暗兰台上,凝起灵力,认真地在剑身上刻了一个曼陀罗花纹,弄好后给坐在身旁的林琬琰品评。
“挺好看的。”
“我也觉得。”安洺洛望着眉眼弯弯的林琬琰,恍惚间,一时分不清这句话到底是在说剑章还是眼前佳人了。
见安洺洛突然对着自己发起呆来,林琬琰故意轻咳了一声,温柔地说道,“二殿下,我们早点回去吧,暗兰台不宜久待。”
“啊对”,安洺洛偏头看了一眼台下,想要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态,“那我们走吧,林姑娘披好我的外袍,下去时又得淋雨。”
看着安洺洛站起身来的侧影,林琬琰眼中流露出不忍与伤痛,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假装若无其事地和安洺洛并肩往回走。
“二殿下给它取了名字了吗?”林琬琰心不在焉地走在栈道上,盯着安洺洛柔和的侧颜说道。
“还没有想好,等哪天想到了再起吧。”安洺洛莞尔一笑。
林琬琰刚想再说点什么,只见安洺洛脸上的笑容蓦地僵住了,眉头低蹙。
之前那个戴鬼面具的男子正在暗兰台山脚下等他们,一双如猎鹰般的眼睛盯着安洺洛眨也不眨,林琬琰的心开始突突直跳。
“看来你小子运气不错,求到了剑,可惜啊,这把剑不适合你,不如送给我吧。”此人气宇轩昂,一身深蓝色华服,右手执一根豆大粗细的枯枝树根轻轻敲打着左手掌心,慢悠悠地朝安洺洛往前走着。
“阁下想跟我抢剑?”安洺洛听完此话下意识地拔剑出鞘。
“你若愿意主动送上来的话,我留你一命”,见安洺洛仍保持着警戒的姿势,男子无奈地低笑道,“看来你不愿意,那我还真的只能抢了。”
刚撂完这句话,男子便以闪电般的速度一跃至安洺洛身前,安洺洛心口一紧,手脚反应的速度也极快,举起手中的宝剑欲刺向男子。
那男子见有一把剑刺向自己的胸口,猝然停下了往前的脚步,旋身避过,将手中枯枝当剑使,飞身朝安洺洛甩出一道剑气,接着,往他的右手腕处一拍、一点,安洺洛吃痛,手中的宝剑一下被男子挑飞到半空中。
“二殿下!”
就那么几式,安洺洛的右手手臂像被废了一般垂在身侧。此刻,男子已经将安洺洛的宝剑握在手中了,向下扫了一眼此剑后,忍不住赞叹“好剑好剑”。倏忽,抬起眼时眸中竟透着仿若千年寒冰的肃杀之气,一剑刺向正欲上前扶安洺洛的林琬琰,直指胸口。
安洺洛大惊失色,顾不上毫无力气的右手,疾奔向林琬琰,左手一把揽住她的细腰。只见林琬琰的红唇边流出一股鲜血,脸色煞白如纸,胸口处的血块向四周迅速蔓延,浅色的青衣血染成花。
“林姑娘!”安洺洛一时手足无措,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漆黑的双眸中倒映着怀中人痛苦的脸庞。
林琬琰中剑后,不知怎么的,竟真如凡人一般感到锥心的痛楚,体内的灵力也运转不出来,像是被封印了一般,她望着满脸焦急的安洺洛想说点什么,可是,她不能说。
“我想了想,还是灭了你们的口比较好。”蓝衣男子淡漠地说道。
一道剑影向蓝衣男子劈过来,安洺洛左手拔出林琬琰的佩剑挥向那男子,眼神中溢满狠厉之色。
蓝衣男子在面具下发出一声轻蔑的浅笑,用剑格挡了一下,旋即,剑光一闪,瞬移到安洺洛身后,从背后一剑刺穿安洺洛的胸膛。
瞬间,天地间仿若静止了般,所有声音都远去,倒在地上的林琬琰望着眼前这一幕,什么都听不见了;不忍心再看安洺洛周身血迹斑驳的模样,狠狠地一闭眼,恍然间,两颊已淌满了泪水。
“对不起,林姑娘,我没保护好你。”白衣男子将剑从安洺洛身上抽出,鲜血狂奔,临死之前,安洺洛用尽全身气力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可谁曾想到,这个他拼命想要去保护的人,竟然与那男子熟识!
蓝衣男子蹲在地上将林琬琰扶正靠坐在白骨堆旁,柔声说了一句,“女君,对不起,刚刚封了你的灵力,凭女君的修为,一盏茶功夫便能解开。”随即,偏头望了安洺洛一眼,“这个人,我会收走他死后的魂魄。”
强撑着即将涣散的意识听到这一切的安洺洛犹如五雷轰顶,惊疑、失望、难过如滚滚浪潮将其推倒淹没,脸上痛苦的神色更甚,不是面临将死境地时身体自发带来的痛,而是发觉被欺骗后撕心裂肺的疼痛,痛到安洺洛死后也不愿闭眼。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骗我?
凝颜神君摘下面具,从袖中拿出收魂袋,准备收聚从安洺洛尸体上飘散出来的魂魄,但他的魂魄刚从身体内脱离出来,便转瞬化作千万细碎的银光飘散于天地间。
解开封咒的林琬琰心中愧怍多于讶异,根本没有心思像立在一旁惊讶的江凝颜一样皱眉细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怀着极度的悲痛、歉疚伸出一只细手,跌坐在安洺洛身边,小心翼翼地抚上安洺洛的双眸。
那双眼睛曾如清潭般澄澈、曾如皓月般皎洁,也曾如星子般晶亮,如今,已经永远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