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乱中流民众多,近几日,伍雨一直四处奔波,给百姓分发粥饭、衣物,有时把自己忙得灰头土脸,记得流民有没有吃饭喝水,却忘记了自己有没有吃,把肚子饿得咕咕响时才想起来要吃点东西。
回到皇宫后,伍雨打算自己去御膳房找点好吃的,在去的途中路过一间堆积杂物的后院,蓦地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碰撞打骂声,“老实点!”
伍雨停下脚步,只见柴门紧关着,窗户那儿倒是有一条缝隙,伍雨探头想要往里望去,还没见着里面到底有什么人,就听到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伍雨赶紧把身子摆正了,装作路过的样子。
“雨公主。”一个面相端正的小侍卫走了出来,正撞见迎面走来的伍雨。
“嗯。”伍雨停在他面前,眼睛往左边的屋子慢悠悠地瞟了一眼,“这里面……有人吗?”
“是一个民间大夫,国王让我负责看守他。”
“他是犯了什么错吗?”
“这个……公主恕罪,小的也不清楚,只吩咐让我好好看管着。”
伍雨正想回句什么,就听见里面的人含糊不清地喊了几句,好像嘴里被塞了点什么东西,小侍卫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很明显并没听清他在喊什么。
可伍雨在他那“唔唔唔”般的叫喊声中听懂了一句,当下抬起上眼皮朝屋子望去,心下一凛,这人喊的是“伍姑娘”!正是在叫自己!
大夫?难道是蓝公子?
“雨公主,你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伍雨有些心慌,听到小侍卫的声音才缓缓回过神来,“没事,你好好守着吧。”说完,便离开了。
既然知道被关在里面的人是蓝子若,伍雨就没法坐视不管。半夜,伍雨找来迷魂香偷偷将侍卫迷晕,从他身上摸出钥匙将门打开,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被绳子绑着的蓝子若正躺在地上的一片干草堆上,一身白衣已染上大片大片的灰色脏渍,嘴里含着一块破布,发丝稍显凌乱地遮在紧闭的眼前,面容看上去依旧和往常一样安宁平和,呼吸很浅,应该是睡着了。
伍雨在他身边慢慢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推了推他,低下头小声地在他耳边喊道,“蓝公子!蓝公子你醒醒!”
“嗯?”蓝子若终于醒了,慢慢睁开眼后见来人是伍雨,双眼不由地睁大了些,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由于被布团堵住而成了极细极轻的话语。
“蓝公子你别说话,不要担心,我带你离开这儿。”伍雨安慰道,将他口中的破布扯了出来,又从怀里拿出一把小刀,将绑在他身上的绳子解了。
“跟我走,蓝公子。”伍雨直接拉上蓝子若的手轻轻往外走。
除了给病人看病,蓝子若从未以这样的方式碰过女孩子的手,耳根瞬间红了起来,心跳有点快。
宫里的每一条路线伍雨都熟悉,伍雨带着蓝子若上了事先就备好的马车,指示车夫按自己选的路线走,最后成功将蓝子若安全送出了皇宫,来到了一片寂静无人的深巷。
“伍姑娘,其实你是国王的妹妹是吗?”
“对,不好意思,我之前瞒了你。”
“没关系,你有你的考虑。”
“蓝公子,我只能送你到这了,虽然我不知道伍哥哥为什么要抓你,但我不希望你出事,你赶紧离开武崇国吧,国王发现你不见了后肯定会派人去抓你的,我了解他的脾气。”伍雨说着说着有点犯愁。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抓我……伍姑娘,那你呢?万一他发现是你放走了我,他不会对你怎么样吗?”蓝子若不关心自己以后的安全,倒是更关心伍雨的安全。
“你放心吧,我是他的妹妹,他不会伤害我的。”伍雨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不经意间瞟到蓝子若的手臂受伤了,忙从袖中掏出白色手帕,撩起他的衣袖,帮他包扎再次裂开的伤口。
“又是这条帕子。”蓝子若心下暗道,心尖好似缓缓盛开了一朵娇艳的桃花,明艳芬芳。
“还是大夫呢?连自己受伤了都不知道吗?”伍雨用逗人的语气温柔地嗔道。
“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会照顾自己。”蓝子若有点不好意思。
“那怎么行?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别人的命很重要,你自己的命也很重要,不能忽略自己。”伍雨认真地说着,“好啦,包扎好了,蓝公子快走吧。”
“嗯,谢谢伍姑娘。”蓝子若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望向立在马车旁未挪动的伍雨,“伍姑娘,我以后还会有机会再见到你吗?”
“会的。”伍雨勾起唇角,面若桃花。
蓝子若回应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转身隐入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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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洺洛将林琬琰抱回青莲湖后,白之水和尚衣落都快急疯了,林琬琰的情况根本不见有好转,如今人已昏迷不醒了,胸口处的黑气甚至渐渐往全身蔓延,再拖下去,只怕这些黑气会爬上她的脸部,到时候肯定救不回了。
“姐姐,青莲湖没有你可怎么办?我以后找谁聊天钓鱼去,姐姐最喜欢吃鱼了,我新学了好多种烧鱼的菜式呢,正打算做给姐姐尝,姐姐!”白之水蹲在林琬琰榻边低低呜咽,低头摸了摸趴在自己脚边的小莲蓬的头,泪水顺着脸颊落到了小莲蓬软软的细毛里,小莲蓬似乎也察觉到了主人的不对劲,直接跳上床趴在林琬琰的肚子上,左嗅嗅、右闻闻,四只爪子藏在胖胖的身子下,用无辜的眼神看着眼角含泪的白之水。
“之水,你别想那么多,我去求求帝君,说不定帝君会有办法的。”尚衣落拍了拍白之水的肩膀,话音刚落抬脚就准备去无念岛。
就在大家焦头烂额、愁眉苦脸、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时,安洺洛伸出手臂拦住尚衣落,不轻不重地淡淡说道:“我可以救她。”
“晏秋神君你怎么救她?”尚衣落之前试过给林琬琰疗伤、排出那些黑气,可根本没有用,那八成是用鬼界极致怨戾之气炼制而成的邪阴之物。所以,当尚衣落听到安洺洛的话时,只觉得这个修为比自己还浅的人在说大话。
“那些黑气毁了她的心脏后依然聚集在那,是源头,我把我的心换给她,她肯定就没事了。”
“你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尚衣落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这不就是拿命换命吗?”
“我体内有两颗心脏,少一颗虽说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不至于丢掉性命,就算因此殒命,我也要去试试。”
这句话更是让尚衣落和白之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什么两颗心脏?他不是从凡间飞升上神界的吗?
“晏秋神君,你说你有两颗心脏?你究竟是什么人?”尚衣落从未如此震惊过,如果他从前不是凡人,那神界岂不是混入了不该存在的异类!
“这个我晚点再和衣落神君说吧,先救琬琰。”安洺洛眼神坚定,似乎早就下定了决心。他温柔地抱起小莲蓬将它放在地上,坐到林琬琰榻边,帮林琬琰理了理鬓边碎发,大拇指缓缓抚过她失去血色的左颊,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脸,带着无限柔情。
俄顷,安洺洛才唇角带笑道:“琬琰,相信我。”
说完,便从榻边的案上拿过一把匕首,运起全身灵力聚于刀尖,毫无半分犹豫地直捅入自己的胸口,红色的鲜血汩汩往外流,但安洺洛的脸上没有露出哪怕一分一毫痛苦的神色,只是将匕首从胸口拔出来后,身子微微佝偻了下去,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在安洺洛刺向自己时,白之水和尚衣落俱是呼吸一摒,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空气寂静到只剩下匕首没入血肉中、又从血肉中拔出的声音。
白之水赶紧上前帮安洺洛接住匕首,“晏秋神君......”
安洺洛抬起左手摆了摆示意没事,右手继续聚起全部灵力,凝成一把青色剑光,直戳自己的心窝,将日、月二心切割开来,每一刀都会让自己血肉淋漓、承受凌迟般的痛苦,剑光刚刺进胸口的刹那,本就在淌血的伤口瞬间血流如注,淡蓝色衣裳已看不出它原本的颜色。
可那又怎么样呢?眼前要救的人是自己捧在心上的人啊,是自己生生世世想要守护的人啊,哪怕丢了自己的命也要救琬琰!安洺洛痛到眼睛里忍不住流出生理性泪水,双手颤抖地更加厉害了,但仍然毫不犹疑地继续将“剑”狠狠往下割。
割到最难的位置时,安洺洛发出了低低的嘶叫声,右手也染上了鲜血,这种接近自残的行为在他人眼中看来简直恐怖极了。
白之水看着看着眼泪就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尚衣落也不忍心直视,直接背过身去。
经历了恍若一世的漫长时光后,安洺洛最后终于把自己的日心割了出来,他忍着胸口传来的巨大疼痛,小心翼翼地缓慢地借助灵力将日心送进了林琬琰的体内。
当这一切都做完后,安洺洛松了一口气,渐渐地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扑通”一声直接倒在了林琬琰身上。
“哎!晏秋神君!”
听到白之水的叫喊,尚衣落急忙转过身来查看,“他这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之水,你施法帮他护住心脉,我来帮他愈合伤口。”
“好!”
两人一起合力将安洺洛的伤口止住血,虽说现在看来两人的性命算是保住了,林琬琰全身的黑气在慢慢变淡,但情况依旧不太好,二人仍是陷入昏迷中。
“这么下去他们还是会很危险,不行,我得去把帝君找来,之水,你帮忙照看下他们,我尽快回来。”
“衣落神君,可这样的话,帝君不就会知道晏秋神君他……”
“都什么时候了,谁还顾及这个,先把他们救回来再说。”尚衣落匆匆离开了。
白之水去外面端了一盆水进来,给躺在床上的二人擦了擦满是血污的脸和手。
把盆放在桌案上时,无意瞥到放在案上的剑,以前从未仔细观察过晏秋神君的这把剑,细看才发现很眼熟。
白之水天生是神界的人,阿爹阿娘都在青莲湖,后来被安排跟着尚衣落做事,那时同样跟在尚衣落身边的林琬琰还未成为霜莲神女,才刚飞升上神界不久。
白之水和尚衣落、林琬琰一直走得很近。记忆中,好像自林琬琰飞升到神界起,这把剑就经常被林琬琰带在身边,只是在某一天白之水才突然发现林琬琰再也没有佩过这把剑。直到有一天,她从人间回来后,手中又握着这把剑。
为什么白之水对于那一天记忆深刻,因为她见林琬琰满脸倦色、全身疲惫不堪,像是经历过什么难以承受的伤心事一样,甚至显得很狼狈......
如果这真的是姐姐刚飞升时佩过的剑,为什么最后却变成了晏秋神君的佩剑?“小灯笼......”白之水轻轻摸着剑柄中心处的青色琉璃珠低低呢喃,犹豫半晌,最后还是用玉指拨了拨,“是不是你......”
未几,头顶转着黄色小马尾的余心出现在桌案上,它高兴地跳了跳,仿佛是在为自己难得的释放欢呼雀跃。
“真的是你?小灯笼!”看到余心剑变身的那一霎,白之水还是忍不住惊讶起来。
余心的小眼珠转了转,嘴角的弧线更明显了,“我现在叫余心!”然后,它蹦蹦跳跳地来到安洺洛身边,发觉自己的主人像浸在血坛子里一样,浑身散发着一股铁锈味,从未向下弯过的嘴角猛地往下拉,马尾也垂落在脑后不再旋转,一双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安洺洛,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见没反应又跳到林琬琰脸旁戳了戳她的脸蛋。
同样没有收到回应,余心耷拉着脑袋一屁股坐在榻上,难过地问道:“他们怎么了?”
之水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小灯笼,他们晚点会醒来的,你先去玩吧,别担心啊。”
“我哪儿也不去,就待在他们身边。”余心气鼓鼓地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