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一游,转眼即过。
下世风雪絮絮扬扬渐休止,重新燃起火树银花不夜天。雀神许久不下界,趴在窗沿看得乱花迷眼,不愿早早回去监兵神殿。东北二方长者无谓,重新洗了牌打发时间。
“唱得不错,叫什么名字?”
陵光神君看了一阵烟花,扭头和那唱曲儿的女先儿说起话来。
女先儿误以为一双少年为夫妻,生恐胡言惹了人家长辈责怪,战战兢兢先瞧了眼那座上父祖,低眉顺眼答曰,青鸾。
孰料少年脸色立变,啪嗒一抖掉落掌心羊脂牌,横眉冷目凤眸高挑,当下便要展怒颜。孟章眼疾手快急忙拦下,挥袖厉声呵退那女先儿。
“神鸟之名,俗物也配!快快下去罢!”
陵光犹迷茫不解其意,她到觉着这名儿极有趣——当年初初诞生在西山,守在旁的除了楚泠,还有两只青鸾鸟儿。
执明神君撂了牌,转而向孟章与陵光嘱咐一二。
“烟火在窗户里看,着实失了意思,你带她出去看,我与监兵有话说。”
四方神君皆通透,相觑一二应声离去。难为孟章神君生平最爱逍遥自在,如今却得勉为其难假作慈父。雀神缠着他要讲缘由,他却如何敢讲得。
“你就当他是脑子发癫,莫理他就对了。走走走,去前面买串糖葫芦。”
啧……西面那混小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为了一姓名,对个下界女子发癫,从前和那只小山鸡黏黏又糊糊,怎地就不知收敛了?
假充的父女两个被撵出来逛街看景儿,人间集市热闹,也能自得其乐;假充的祖孙两个留在暖屋里,却谁也没再碰那一桌羊脂翡翠四方牌。朱雀姑娘尚且年轻,自然不知数万年前的原委,可执明看在眼中,记得清清楚楚。
“行了,都支出去了,你也冷静冷静。”
下界的茶水比不得北方天上神殿中的仙茶,却也同样可以静心清神,舒缓生息。执明神君不急于言说,仍先要监兵尽饮一杯,而后叙话。
他道数万年已过,那只痴鸟也万劫不复,恩怨早该一笔勾销,更遑论……西山的灵胎已然长成,母神亦允了她在西天长大,桩桩件件都算得偿所愿,何须如此这般自苦?
“可是,阿兄啊,雀儿是天生神鸟,如何是西山的灵胎所生?”
监兵神君低低垂着脸,一头墨发披散而下,遮去了大半神色。乱发间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他乍一抬头,凤眸通红,竟是蕴满泪珠。天上的战神啊,千年万载轻易不落一滴泪,想来是情难自抑到了极点。
“那你为何要求母神,将她带在身边养大?”
“我……”
监兵哑口无言,良久又闷下头去,徒留叹息。他那时不懂,太过汹涌的感情来得快,必然去得也快,而真正搁在心里的人,往往是细水流长——可惜,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雀儿已经不在了。
他向母神恳求时,的确抱了一丝侥幸,只后来他渐渐清醒,接受了现实,却也不能再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