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深爱又陌生的他
“若若,若若。”
她在昏迷中仿佛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熟悉的声音唤起她醒来的渴望,她撑开沉重的双眼,强支起无力的身体。
她从模糊不清的视线中依稀辨认出声音的主人。
一张她深深思念的脸。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又倒回地上。
这幻觉未免太真实了,可惜他不可能来这里。
“若若,别倒下。我马上就打开结界了。”
不是幻觉!
她睁开眼睛,双手撑着地面猛地推起身体。动作太大,身体撕裂般生痛。
“无忧!”她看得清清楚楚,结界外的正是让她至死也不愿回天宫,只想与他在人间厮守的无忧。
思念如排山倒海般涌动,受罚的苦楚在心中五味杂陈,一时又哭又笑。
无忧打开结界,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大动作的拉扯让她很是吃了一痛。她牙齿紧咬,闷声一哼,伸手抱紧无忧。
再看周围情形:上空悬着无数黑星石,四周漆黑。
她立即从昏迷的朦胧中反映过来,这是孤星台。
她满心疑惑,但时间紧迫仅问出:“无忧,他们也将你抓来了吗?”
没等无忧回答,她眉头紧锁,喃喃自语:“不行,你承受不了黑星石每日的365道电赤雷。我得救你出去,可我自己都被关在这里我要如何救你出去?”
热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
他心疼地将她揉进怀里,她还在呢喃。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仰头大喊:“麻烦哪位天兵帮我通传月老爷爷,我请求喝“凝情露”,只求天界放过无忧。”
她钻出无忧怀中,望着他:“无忧别怕,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你不能在这里,以你的修为不出三日定会灰飞烟灭。”
久违的怀抱很是温暖,很是眷恋,但她不能。
她忍着全身的痛,使劲全力推开无忧。她面对两名天兵,伸手指着无忧:“他不属于天界,你们不可以直接将她抓到九重天来。纵然是天君下令,他也不该枉顾自己定下的礼法。请你们把他送回人界,所有的责罚都由我担。”
无忧再度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着背安抚:“若若别怕,我来了。以后整个天地,都没谁能伤你半分。”
她听不明白,疑惑的望着无忧,头忽然变得沉重起来,身体很快就支撑不住。朦胧的感觉自己被无忧拦腰抱起,也许是有意避开,竟没触及一道伤口。缓慢的步伐,没让全身的伤受一点颠簸的痛。
她渐渐昏睡,沉入梦中。却在梦见到了此生不敢忘记的过往。
当初太匆匆,这一次看的十分清楚。
浮荒山顶,山雾弥漫。
一道巨大的结界将若若与无忧分割成两个世界,从此她在这端,无忧在那端。
结界这端,满身是血的若若悲痛的伏在云端,身边六位天将即将押着她归往天宫。
他的声音被隔绝在结界那边,但他的痛苦全都映在若若眼中。双眼血红,像嗜血的妖魔。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他一定痛苦到了极点。她想再抱一抱他,告诉他别难过自己一定会回来找他。
话到嘴边却没来得及说。
等我!
结界那端,无忧眼睁睁看着云端上的若若崩溃欲绝,伤痕累累,一袭白裙被染成血红。
她仿若一个过路人,误闯进了无忧和若若的世界。
可她终究不是过路人,她是过来人。
她以过来人的姿态含泪走到无忧身畔,看到他血红的双眼,睁开到极致,似乎在狠命的记下当前的情景。他要记住若若每一道渗血的伤口,每一个痛苦的表情,每一滴绝望的眼泪。
她心疼的将手轻抚在他的心口,刹那间竟听到了他的心声:“我要成为天地之主,护她永世长安。”
可眼下不堪一击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擒回天界。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无奈和欲望。
她跟随被天兵押着的若若来到天界,十分清楚的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尽管已经过去两百余年,但痛苦仍然有增无减。
月老天君正在递给若若一只琉璃碗,苦口劝道:“此事本不该我管,但我深知你这丫头的秉性,我若不管你,必是要出大事的。我求了天君许久,好容易才恩准我领来这碗“凝情露”。只要你忘记一切从头来过,天君便不再罚你,只当没这回事。”
“月老爷爷,喝下它是否以后千万年里我都不在记得自己曾深爱过他?”
若若问着,她站在若若身后也同时重复。
“喝了它,一切痛苦都会消失。”
“可我如果连记忆都没有了,日后的千千万万年里像一具人界的死尸般在天宫游荡,你们看着难道不觉得心惊吗?我很感谢您的好意,但如果为了免去责罚选择抹去记忆,那我便不配为列仙职。月老爷爷,我不会放弃爱他,我不怕责罚,只怕自己活着却不记得心之所爱。”
她看着曾经的自己,笑得满眼苦涩,滚烫的泪水从眼角落下。
即便是今时已历尽千苦万难,再重来一次,她仍会坚决的做出同样的选择。
在这九天之上她位列仙职,掌管数百名花仙子,许多事都身不由己。天宫有规矩要守,她掌管百花仙子也有责要尽。她渴求的宁静已是奢望,唯剩下爱。
既然好不容易爱了,便不肯放。
她再度朦胧醒来,感觉有一双大手轻拍着她的背,心安的气息传入心脾,她往温暖的地方靠了靠。
尤闭着眼睛,不肯睁开。她怕一睁眼,梦就碎掉。
她的手摸上他的脸颊:“无忧,果真是你。你告诉我,我们此刻被囚于何处?”
“若若别怕,你睁开眼睛看看。”
若若犹豫着睁开双眼,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青玉作柱,金丝楠木铺地。
华丽且恢弘的房中乌泱泱站了两大片。并自发的分为两队,一队她认得都是天医。另一队她未曾见过,但从黑蓝紫的衣色服饰依稀辨出,似乎是妖界的妖医。环望四周,她几乎被吓晕过去。她极目远眺向左看去,隐隐约约看见窗外的万年老树上疑似栖着数只火鸟。她心惊肉跳的看向前方,两扇巨门朝外大开,两条青龙盘在门口,隐约可见。此处她却又看不懂了。
记得老天君寝宫窗外的古树上养着金乌,门口两只朱雀守护。听说妖帝曾擒了两条从天界偷偷下界的青龙,老天君还为此向妖帝讨要,令他归还,莫非妖帝已还了回来?不对,即便妖帝归还,天君也绝不会让青龙守门。况且天君又怎会让我和无忧擅入他的寝宫?莫非窗外古树上的不是金乌,这里更不是天君寝宫,而是妖界!不会,不会,我与妖帝素不相识,他没必要为了我冒险从天界将天医抓来替我疗伤。那这里是何处?想到此,她迫不及待抬头看向房梁。
三千年前,从鬼界呈上一个似珍珠般圆润的东西,与海棠花般大小。据说是从天外飞来,落在地狱的熔岩中。此事天、妖、鬼三界没谁不知。为此三界众生饭后闲时争论了几百年也没得出个结论。而这个东西就悬挂在天君寝宫的房梁之上。
当时只是听说,现在却已亲眼见得。
玉梁之上,一朵海棠花般大小的圆润珠子,散着幽蓝的光。
她双手揪住无忧的手臂,两叶纤眉倒蹙,明媚的双眸释放出疑惑的神色:“无,无忧,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老天君呢?”
“此事说来曲折,你先让他们给你疗伤,等伤好后我慢慢讲给你听。”
若若不再言语,目光死死地咬在无忧身上,被救后只有此时她才仔仔细细的将他看个清楚。
她将思念已久的脸庞,深深凝望,笑意从眼角漾开,心中无比温暖,纵然如此却也盖不过心底油然生出的陌生感。
她对他感到陌生!强烈而莫名。
结合天医和妖医的治疗,她一身的伤好得很快。但身体上看到见的伤易治,心里面看不见的伤却无谁能医。
自昏迷醒来,她胸口跳动的地方空洞得仿佛是一处无底洞。
尽管无忧已把自己怎样成为妖帝,怎样为她攻天,又是怎样成为天帝的事,仔仔细细的给她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她仍有好多好多的疑虑。可面对而今的无忧,她竟没由来的心有畏惧。她不敢发声质疑他的解释。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每一次质问在无忧眼中无疑都是一场挑战。
她可以为了他,向天界发起挑战,但却害怕质问于他。历经千难才换回而今的相拥相随,与其说是害怕质问,不如说是害怕失去。
她把攒下的所有疑虑织成铠甲,将自己裹成一只刺猬。她也毫不理解自己被救后的巨变,所以这不理解又成了她心头的一桩疑惑。
当初柔弱不堪的无忧变成此时天地独尊的天帝,她很为他高兴。
能再次与无忧相见是她在梦里都不敢奢求的情景。而此刻,她最爱的景色就在眼前,竹林溪水,鸟语琴音。
最爱的人就在身边,并肩执手,拥她入怀。
她很欢喜!
她双手轻捧他的脸颊,掂起脚尖,让自己的唇覆上他的额。唇额相触的温热感瞬间侵袭全身,她一脸缱绻,想吻他的鼻,吻他的唇,但每每如此她都深觉自己失去了什么,很重要却全然不记得。
一缕竹香绕过鼻尖,她停下了动作。
滚珠般的热泪挡住了一切。也挡住了天帝侧过来的唇,他愕然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