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青萍真人一怔,随即意识到,白筱筱真正想说话的,只有陈青城一人而已。
那个“和掌门”,显然是为了避免尴尬,硬生生加上的。
果然小竹子的心里,还是惦记着那座冰山啊!
堂堂天宗掌门,就像最普通的市井凡人那样想。然后便笑了一声:“有什么事,还值得瞒着苏院长和碧游院长?”
掌门都这么说了,苏挚也不好还待在旁边听八卦,也笑着起身,寒暄两句便即离去。
小竹子对北辰的一番心思,好像谁还看不出来似的,偏生要做得神神秘秘的!
掌门还在场,这场戏事后必定会给碧游提的,合着就只排除了他老苏一个人?
他到底还是不是这帮人的大师兄?……
青萍真人修为再高,也没有听别人心声的本事,看着苏挚和碧游元君离去的背影,便转回头来呵呵一笑。
“小竹子要说什么?是不是我也回避一下?”
白筱筱明知道他在打趣,想笑却没笑出来,咧了下嘴,蓦地眼圈一红,泪珠便断了线般滚落。
她这两年显然是刻意压抑着自己,也不知有多少次想哭又忍住了,这时一开了头,便再难止住,一时间哭得风云变色,江河倒流。
青萍真人无措地甩了甩手,不禁望向坐在一旁的陈青城,只见那人居然神情冷冷的,像是丝毫不为所动。
看不下去的掌门气哼哼地跺了下脚,跑过去拉住了白筱筱。
“小竹子,哎,小竹子你别哭啊!有什么委屈,尽管说与我知道,看我给你报仇……”
一边胡说八道地安慰,一边又恨恨瞪了那个铁石心肠的师兄一眼。
陈青城被瞪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缓缓起身,走到白筱筱面前,伸手轻轻抚了下她头顶。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白筱筱“呜”的一声,陡然放了声。
边哭还边含糊不清地念叨:“对不起……陈院长,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害得老师……”
这话听起来,就很蹊跷。
她的老师和陈院长,倒像不是一个人似的。
陈青城目光闪了闪,突然想到了什么,手掌没有收回,真识则迅速地扫过白筱筱的识海。
“怎么回事,”他平静地低声道,“仔细说一说。”
白筱筱的识海中一片清明,俨然已修炼到高层境界。陈青城并不怀疑,此时她的神识,已可以独立于真身存在。
以人类修仙境界来算,她这是突破了晖阳境的象征。
不要说晋升真传弟子,晖阳境圆满,是可以出师,担任师长了。
然而原本居于她识海中的,那一缕陈青城的真识,却也已消失无踪。
以授业来算,陈青城本人是没有教白筱筱多少的,那缕真识,才是她正牌子的“老师”。
所以她才会又叫“陈院长”,又叫“老师”,哭得那么伤心。
仿佛失去了最亲近的人。
陈青城忽然之间,竟对自己的真识有了些不快之意。
“我到国师府的头一个月,就发觉焦师兄虽然中咒,但未必无法可救。”白筱筱收了哭声,哑着嗓子开始讲述,但谁也没想到,开篇竟是她刚下山的那段日子。
白筱筱本来就是个多管闲事的性子,虽然奉了门宗的命令,就是来周国继任国师的,但也不可能眼看着焦玉轩丢了性命。
起初她想求助于陈青城的真识,却没得到回应,只得自己跑去寻找解咒之法。
但其时周国朝野之上潜流涌动,决不是让她能安心研究咒术的时机。
是以她就找了个替代的法子,暂时将焦玉轩所中恶咒分一部分到自己身上。
她的修为境界,其实已在绝大多数门宗弟子之上,而焦玉轩也是内门弟子中的矫矫者,若两人分担这咒术,确实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身体要虚弱许多。
然而这分咒之法,却不是那么容易施展的。白筱筱自己修习了很久,才敢用在焦玉轩身上,但施法之时还是出了岔子。
“其实……其实我想,若是以我性命,换了焦师兄一命,也不算吃亏……”白筱筱黯然道,“可是老师……”
“他——”青萍真人不由自主地先看了一眼陈青城,才问,“他见恶咒尽数加于你身,就代你挡了?”
“是……”
陈青城尽管是修仙道第一人,当时能保护白筱筱的,也不过是一缕真识,徒有境界和见识,却没有一点修为。
能出手挡下恶咒,与之同归于尽,保得白筱筱平安,已经是极限了。
青萍真人和陈青城突然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固然陈青城本尊还好好地在这里,消失的不过是多年前留下的一缕真识。既然本尊归来,真识便没有多大用处了。
可对于白筱筱来说,那却是教诲了她一年多,最后又舍身保护了她的老师。
就算是陈青城自己,也没有资格说那不重要。
他因此觉得有些气闷。
“你……”他缓缓开口,问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何时修成了化形境界圆满?”
青萍真人曾说过,妖仙境界,最难的便是化形,达到圆满处便有了不坏真身,不受本相限制。
白筱筱当初也是因为翠竹本相被毁,所以一直有些脆弱。
现下却是真正摆脱了妖身,可以堂堂正正做个人了。
只是这进境未免太快了一些。
白筱筱愣了一下,才道:“老师……走时,我本以为自己境界不足,也活不久了,谁知竟安然无恙。想必就是在那前后……”
她刚才还说过,想用分咒之法救助焦玉轩,是刚下山时候的事。
青萍真人摇了摇头,沉吟片刻,又点了点头。
他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白筱筱看着他的神情,渐渐地有些不可思议起来。
“掌门的意思是,老师他……”
以她对自己的了解,入门修行以来虽然称得上刻苦,但想来还不到突破境界的时候。
除非有人帮助了她。
“陈院长……”青萍真人说着,便露出个狡黠的笑容,“既然能分出一缕真识镇守绝鸣剑,想必对裂神、融神之术不是一般的精通吧?”
他问的是陈青城,目光却一直盯在白筱筱身上,像在启发,也像在安慰。
而被问到的陈青城顿时又有些气闷。
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去推测不是“自己”的“自己”的行事风格。
不过他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设身处地,如果是他——他本人——面对小弟子这大胆莽撞,却又不得不称赞的行为时……
他是要保住她的。
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