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株墨兰的本体委实枯败的太厉害,虽我能替她重塑三魂,但未能自行修出灵体的草木花精,是没有心脏的。没有心的生灵,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生灵了。能够让她能说会听,能跑能跳,已经是尽了我百分之二百的努力了。
不过,万物都有两面。无心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她是无法感知到疼痛的。就算是被削掉一半身体,她也不会感知到任何的痛觉。
且只要有我在,即便她现在这个身体彻底毁坏,我也能立刻再给她做个新的出来。所以,从另外一面来说,这百年间,她必是长生不死的!
三滴凤血塑卿魂,三魂生,精魄聚。在耗费了我近五百年的功力后,那原本透明的都快消失的精魄渐渐变得凝实,虽然本体依然枯败,但至少花离的这条命,百年内可保无虞了。
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全神贯注的去做一件事情,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虽说也还算健壮,到底是消耗了近五百年的功力,施法结束后,连那一半暂时还流落在外的护体灵力都懒得收回,便直接变回喜鹊大小的本体,钻进阿桐怀中休息去了。
世间树木何止千千万万,唯一能让我安心栖居之所,却只有这株银叶梧桐。这是我的家,天上地下我唯一的家。
再次醒来,已是次日中夜。那一半丢失的护体灵力不知何时已经被阿桐替我收了回来。迷迷糊糊在阿桐怀中探出个脑袋,因还是维持着鸟身,阿桐又是一贯的月光锦的长衫,我那颗小小的脑袋不仔细看的话肯定瞧不出来。
阿桐正立在树梢仰望月宫,声音永远是一贯的清凉低沉,就如这洒落一地的月华,温润清凉,传入耳中,甚是怡神悦耳。
“小白可睡饱了么?”
语气虽清润,我却还是隐隐觉察出了语气间的那一丝责备。虚心的将脑袋在他怀中蹭了蹭,声音沙哑中带着明显的谄媚:
“阿桐果然法力深厚,我就这么点动静也没能逃出你的法眼!呵呵!果然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银叶梧桐呢!”
“你就睡在我怀中,稍有动静,我哪里有不知道的。小白也是瞧出我不高兴了是吗?”
平淡的询问,责备中透着一丝无奈。我心知阿桐不会当真恼我,却一定会训我……
哎……有时我甚至在想,他到底算作是我的兄长还是父亲?亦或…..是母亲?这个….虽说阿桐这张皮相修得甚是不错,美则美矣,却没有女性的柔媚,脑中不知为何竟冒出他女装的样子,吓得我赶紧眨了眨眼睛,摇摇头,过滤掉那个惊悚的画面……
“唔~~阿桐,我这是睡了多久呀?”
“两天一夜!”
阿桐愈发加重的切齿声让我很是后悔自己这没话找话问出来的蠢问题。好死不死的,偏要撞到阿桐的气恼点上去。果然,脑袋被重重按了一下后,紧接着便是阿桐的训诫:
“当时见你正专心在施法,怕你分心,我不便立时阻止。但是下次,若再有这消耗修为的事情,小白切莫一味逞强。你那点子法力,也就堪堪自保无虞罢了,却还要勉力渡给那小花妖,实在有欠思量。”
为何明明是关心的话,听起来却有些刺耳?我的修为哪里有他说的那般差劲?堪堪自保无虞?看在我今日理亏的份上,我忍。
“我思量过,想来不过五百年的功力罢了。那小花精早已法力尽失,若是不渡些修为给她,光凭那具身体基本就是五觉尽失,那救了不也就跟没救一样了么。我既答应了无尘要救她一救,若是让她整日无知无觉的像个木偶般,岂不是有辱我飞禽之王的英明神武?你不是一向教我君子之道么?我又如何能违背阿桐平日里的谆谆教诲?况且我有你在身边,哪里还需要担心什么?”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是我这么些年来唯一透彻领悟的奥妙之言!
“你倒是将溜须拍马的功夫学的甚是一流!”
阿桐熟稔的替我抚平头顶被挤得有些杂乱的羽毛,继续对我说教:
“三界之事,你我界外生灵,本不应插手多管。一切自有因果定数,非外力可强行改变。如今你既决心要助那无尘,也是你与那无尘往日的一段夙缘。我心下虽不愿你应他,却也不便过多阻拦。只是,你需得答应我,此间之事一了,以后再不许见他。小白,你可应我?”
语气却是罕见的严肃郑重。想不出区区一个人类后生为何却让阿桐看起来这般忌惮?倒是对于那所谓的夙缘,我倒是颇为好奇。
“往日的一段夙缘!这个无尘,莫不成当真与我有何渊源?我只道他资质不错,本有收他为徒之心。你既这样说,我听你的便是!”
心内虽有些可惜了无尘这个好苗子,却也明白,我原就是无法收他做入室弟子的。只因我所有的传承都是源自于血脉自身的传承,就连我自己如今也还是一知半解的不甚明了,我又如何能教得了他呢?更何况,若是与他现在的传承相异,说不定还会直接毁了他一身的道行修行。
“对了,你说我那一半的护体灵力怎会跑到那个小花精处去的?我不记得曾经见过她,更不可能将我自己保命的护体灵力送给一个毫不相干的生灵。你说,她是怎么得到的?这护体灵力除非我亲手相送,否则,就算是我死了,也只是消散无形罢了,怎的会落到她的身上?”
越想越觉得奇怪,可是不论怎样回想,却总也想不起什么与之相关联的东西。
脑袋上的大手力道微微有些加重,随及又快速撤掉了力道,阿桐深深叹了口气,声音显得有些空洞:
“三千年前,你刚回到坠天崖时,曾连续昏迷了百日,坠天崖也连着百日不见天日,你可还记得么?”
我自然是记得的。第一百零一日醒来之后,那些平日里见着我拔腿就跑的小精怪们,个个抱着我的大腿哭诉。说是我若再不醒来,不消三千年,他们就全部通通都得重新轮回去了。
“在你昏迷时,我曾尝试进入你的记忆之境,但因你全然封闭了五识,我无法探查,只能从你脑海中零星的捕捉了一些片段。那些片段里都有同一个生灵出现,也是因为那个生灵,才使得你很是忧郁伤情。我不忍见你继续痛苦,就替你将他出现的那些记忆场景尽数抹去了。”
怪不得,醒来后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原来,竟是忘了一段记忆!
“那个生灵不会恰巧就是无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