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居然有这般巧合的事情!坠天崖从不曾有界外生灵造访,唯一踏足的生灵居然就是三千年前被我遗忘了的那个生灵。若说这一切都是巧合,那未免也巧合的太过了些。
阿桐大约是从此间窥探到了一些关于我以后的际遇命数,又心知此事大抵也是避免不了的,只能顺着我的选择而行。我想象不出凭一个区区的人类后生能给我带来怎样的磨难,心下虽对此不以为意,但既然阿桐这般重视,甚至要求我全了无尘的百年之愿后便不再见他,我自也不会拂了阿桐的意。
“算是巧合,也可说是命数吧!‘无尘’这个名字,也是你给他起的。所以当我听到他自称无尘时,特意查看了一下他的前世。但因他的三魂七魄曾散尽,后来虽被勉强重新凝聚,到底还是受损严重,再难恢复从前的神魂印识,故而我也看得不甚清晰,不过想来,应该不会错。”
怪道第一次见那无尘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原来我跟他竟还有过一段未知的‘过去’!只是不知这段‘过去’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故事?
无尘说他三魂七魄曾经险些散尽,是花离那个小花精耗尽修为替他凝聚魂魄并送他入轮回的。但仅凭那小花精的一身修为,她就是把自己彻底耗干了也不可能做得到。这中间应该还有别的故事……
只是不知,我是否在这个故事中扮演着什么?伤情?我么?向来不识愁滋味的我竟也会有伤情的时候么?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紧!
“前尘往事而已,早已作古成烟。如今你的那段记忆,已经被我彻底尘封。除非有惊天的变故,否则你终此一生想是都不可能再忆起了。况且他也早获得了另外的生命,各自相安便可,无需执着于过去的虚妄。”
对于被阿桐尘封起的那段记忆,于我倒实在算不得什么。存活了近万年,一小段尘世缘罢了,记得或者不记得,本没有什么要紧。忘了便就忘了,既然阿桐不希望我记起,忘了就更加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这近万年来,能让我动心伤情上一回着实罕见。连我自己都觉得新奇不已,究竟是怎样的一番境遇,竟能让我这个天不管、地不拘的性格也能悲恸上一番?
只可惜,想来阿桐也是不会告诉我的。他虽平日里一味纵容我,更是从不会欺骗我,但遇到不愿说的事情,却也从来都很是守口如瓶。
窝在阿桐怀中忽觉有些乏味,遂变作人身与阿桐并肩立于树梢。阿桐很高,而我,许是因为上次外出受伤颇重的缘故,原本就不算高的个头似乎更矮了几分。立在阿桐身边,头顶却还不及阿桐的肩膀。
此时已是深夜,天上斜斜的挂着一轮不甚明亮的残月。人界看到的月亮比起坠天崖来,委实小了不是一点半点。好在漫天闪烁的繁星亦甚是闪耀,倒别具一番风情。
方才懵懂间未曾留意,恍然间低头,却见月下一对璧人此时正你侬我侬、忒煞情多的很。月光洒在两人的身上,像是给他们平白铺上了几层薄纱,有一种似有若无、如幻似梦的恍惚。
无尘此刻正扶着一位身穿淡粉色长裙、身姿优雅纤弱的女子在满园花色中,伴着漫天的星辉浅行漫步。一灰一粉的两道影子在月光的映照下不时缠到一起,远远望去,竟像是一幅动态的画卷,有一种恬淡静谧的美好。
所谓的岁月静好,想来便是这般安然恬静的模样吧!
花离想是刚化为实体的缘故,还不太适应靠着双足行走。无尘耐心扶着她,不时附在花离耳边耳语几句,像是提点行走的方法,又像是在加油勉励。
一直以来,无尘或严肃、或恭敬、或悲戚、或凄惶的脸上,此刻却洋溢着浓的似乎怎样都化不开的幸福和满足。
不算大的眼睛里在望着花离时,迸射出闪烁的光芒是那般的耀眼、璀璨,对比头顶这片莹光闪耀的星海亦不遑多让。
紧紧贴在无尘右手身侧的花离努力尝试着脱离无尘的支撑独立行走。可惜刚迈出一小步,便无力的往地面摔了下去,而无尘总能在花离脱力的瞬间,接住花离下滑的身躯。
被扶起的花离回报以浅浅的柔和笑意,像是开在黑夜里的栀子花,虽裹着一丝乳白色的朦胧,但却清香满溢。
和暖的夜风吹起花影重重,送来一阵淡雅的清香,那摇曳的枝影似也在为这对璧人的相聚欢庆。
许是今晚人界的月光有些清冷孤绝,许是之前从不曾见识过所谓的世间情爱,许是月下的景致实在太过美丽扰乱了我一向大条的心神。看着此刻的无尘和花离,心内竟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感慨和困惑。
侧头抵着阿桐的胳膊,望着不远处灯火阑珊的殿宇,声音不觉有些闷闷的:
“阿桐,你说,世间所谓的爱情,是否就如无尘和花离这般,可以为之生,可以为之死;哭是情,笑亦是情?”
我不懂得什么是爱情,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生灵能够为了挽救另外一个生灵的性命,不惜拿自己的一切去交换,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所有?
三千年前那场失败的‘闯荡’,倒是令我对三界生灵的贪婪、阴险和奸诈有了一定的认知和了解。
我从不知道,原来这三界之中竟也还有这般,可以为对方不顾一切的至情至性之辈!
虽心内无法体味其中真正的感受,但却实实在在的为他们这种无私的情感所感动着。我不明白那种仿佛心脏被软软击中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我只知道,我喜欢那种微微有些酸楚但却充斥着快乐的情绪。我很喜欢无尘看向花离时,眼中投射出的那抹晃眼的光亮。我能感受到,那是发自真心的、最最纯粹的情感。
直到很久远的后来我才真正明白,原来,那抹光的名字,叫幸福。
“爱情,似乎是三界生灵为了繁衍子嗣而发明出来的一个词。人类尤其崇尚所谓的爱情。我也曾旁观过许多人类哭着喊着的那些所谓的‘爱情’。大多不过是一时的镜花水月罢了。得不到,虽可能会一世的惦念不忘;即待得到了,过不了三年五载的,大多也就厌倦后弃之不顾了。比之世事,更加无常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