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越的师门在北地，从这里赶过去大约几个月路程。
不过幸运的是，他们回去的途中经过洛水。
枫越曾问过梨清，她那么在意的那首曲子的弹奏之人是对她很重要的人么，梨清说。是的，夭夭是阿梨很重要的人。
枫越不由得对这个素昧谋面的叫做夭夭的女子生出了些许好奇。
梨清心里也暗暗期待着能找到夭夭。
直到，她们真的再次重逢的时候。
梨清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人真的是那个与她相伴了几百年的夭夭，那个绝代风华的女子。此刻的她面上爬满了岁月的风霜，满头花白的头发，体态也不复轻盈，只剩下老态龙钟。只有那唇边的笑，让她恍若看见了当年梨花树下身受重伤却又笑的灿烂的女子。
夭夭热情的邀请梨清与枫越到她的家里做客。一路上，女子哼着小调，和当年在梨花林那时一样，梨清却只觉得鼻头酸酸。像是有什么情绪叫嚣着要冲出胸腔。
梨清终于见到了那位让夭夭不惜放弃妖道，只求一世为人的的渚微仙君。
同样的一头白发，微微佝偻的脊背，只有面部的轮廓隐约可见年轻时舒朗的模样。
席间，梨清始终没有说话，就连夭夭笑着问她这些年过的怎么样，也始终没有说一个字。
本该欣喜的场面，不欢而散。
屋子里只剩下梨清和夭夭。
梨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满腔的杂乱的情绪像是冲到了喉咙口，教她连开口好好说话都不能。
夭夭几次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将话咽了回去。
“我以为你会生活的很好的。”
夭夭叹了口气对着梨清说道：“阿梨，我很好。”
“我感觉得到，你生命的气息已经弱的快要消亡了。”
“我知道。”夭夭仿佛不在意的笑了笑，“阿梨，其实我也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肌体里都透着腐朽的气息。但是同时我又感觉幸福，我白的每一根发，生的每一条皱纹都有一个人比我更加在意。我的欢喜与悲痛都有另一个人与我一同感受。当年我与他相恋却不为天条律例所容，如今他不再是仙君，我也不再是桃花妖，我们终于能像平常人一样相守，哪怕只有这一世，也足够了。我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刻，就算下一瞬就死去，我也不悔。”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真的值得么。”
“值得。”夭夭笑的释然。
梨清不喜欢她这样笑，好像什么痛苦都不在意了的模样。却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来劝说，她当初是那般决然，最后只得怅然若失的离开了屋子。
院子里站着渚微仙君。
梨清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害的夭夭放弃一切的男人。
“我知道你心里大约是不喜欢我的，只是你不该让她也一同难过。她是真的将你当做妹妹。”渚微仙君就那样平静的看着梨清。
“既然你真的在意她，为什么由着她放弃一切呢。”梨清喃喃的道。
“我知道她要的是什么，而我给得起。”那样坚定地语气。
梨清这时才恍然的感受到，原来眼前这个看着像是普通人族老者的人真的曾经是高高在上的仙君，那眉目间的威仪，言语间的傲气当真是只有曾经的尊者才能够拥有。
梨清没在说些什么，走出小院的时候，枫越就站在门口等她。回头望去，只见院中的两个人站在廊下在说着什么，渚微仙君望向夭夭的一双眼里不复方才的淡然，只有满溢的宠溺。那一瞬间，梨清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枫越走上前牵起梨清的手，轻声对她道：“走吧。”
“好”
两人相携而去。
走在街上，梨清对枫越说起自己同夭夭的过往，从她有了灵智起，就与夭夭相识了，夭夭于她是亲人，是伙伴，是第一个将她放在心上的人。
梨清对枫越说，她是灵，她这一族从来都是一个人的，纵然诸天十境那般大，同地同时诞生两只灵也是不可能发生的。灵本就是秉着天地间的清气，借助自然之力而生，数万年甚至于数千万年，一处纯粹之地的力量只足够孕育一只灵而已。
因为灵生而无形，加上对纯粹近乎狂热的追求。所以大概没有人明白这一族究竟有多么孤独，无尽的寿命，便是无尽的寂寞。
梨清停住了脚步，抬起头看着枫越，对他说：“你会不会有一日也要离开我呢。”
枫越心里一痛，忍不住一把将梨清拥在怀里，郑重的许下承诺：“只要你想，我就一直都在。”
梨清听着他的话，心里终于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定。
几个月时间。足够他们到过许多地方。遇见过许多人。可是纵然看过那么多不同的风景，见过了那么多不同的人和事，梨清却始终觉得，自己却始终游离在世界之外，好似这世上与自己有关的也不过只有身边这一人而已，只有他在的时候，自己才真正觉得人世间的悲喜是真实的，想到这梨清忍不住更加用力的回握住枫越的手。
“怎么了？”被自己手心里的小手牵引了注意的枫越微欠身问道。身边的女子只是摇了摇头。
“是不是不喜欢坐船。”他们正乘着一艘画舫。
船上熙熙攘攘，梨清看着身旁用身体将人群隔开，小心的将她护在一边的少年轻声说：“没有，我只是觉得……”。
有你在，真好。
“我想去放灯了。”梨清对着枫越莞尔一笑，仰着头对他说。
枫越从没见过梨清笑的样子，好似他们认识以来，她一直都是哀伤的。仿若徘徊在世事之外，旁观着他人的悲欢。
“好啊。”枫越这样回答。
此地的庙会很是热闹，两人携手走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中，吃吃喝喝，笑笑闹闹。
放灯的时候，两人分别在自己的灯里放上了自己的心愿，然后看着它随水缓缓飘走。
枫越笑着问梨清写了什么愿望。
“我希望，就这样一直下去。”
“会的。”
“会么？”梨清一双眼亮晶晶看向枫越，仿佛在期盼他的肯定。
“会的。”如此坚定的语气。
梨清笑的灿烂，这一刻他们好像跨越了千山万水终于走到对方身边。那没说出口的情意，他们心里却都有了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