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孙区管说罢一怔,随即瞪圆了眼问:“莫坊组这次要走那个货!”
“是,过两日就启程的。”莫相忘回身摆了下手,“去把那个大胡子穿着半袖蓝衫的男人叫来。”
“是。”兴儿得令起身,沿着蜿蜒的水廊出去。
“莫坊组是也先走一遭?还是?”孙区管因为这一单货的事,严肃几分,最后坐下,“这单货蹊跷,那落命坡已经送了两拨人的命了,头一波是刚下单那会儿的一个坊队,再来就是安坊管,当时他们只想着坊货仓有这单货,就在头一单完成后,半路迂回过去,想是瞧瞧路,结果,整个队就没了。”
“那他?”莫相忘指着那边随着兴儿过来的男人。
“评调处去查过了,他当时在到达长寺山道附近的农家后因为一个不慎,摔断了腿,就在农家修养,安坊管就亲自带队上山,总共去了两次探查,可不想第三次就没有回来,住在附近的农户说,在离开第三日仍看见半山腰有人上行,这才没有多心,可七日又七日,这批人就没了消息。”
“评调处没深究?”
“怕呀,那地方鬼邪着呢。”孙区管一脸愁苦地叹息,“也不知怎么,我就觉得那农户说三日后仍看见有人在半山腰上行就不对劲儿,怕不是见了鬼吧?”
莫相忘是不信这个的,但若是鬼粒多了形成鬼障那倒也不是没可能,人若不是被野兽吃了,就是被鬼障磨得,就像是鬼打墙一样,永远都走不出去。
她想着,抬头看了眼之前的一男一女,那二人听这传闻,脸色都有些变了,像是也不大情愿加入进来,随即摆手放他们回去。
故又问孙区管,“这前坊管或是坊队的坊员,大宅内多吗?”
“这倒是不多,毕竟去那些危险的地方,死也都死绝了,剩下的,要么重伤残疾,要么就是封闭心思,愿意被雇佣,但不愿意再认新主。”
“都在坊人区还是坊人营?”
“坊人区是没有的,坊人营也没得,您若是想要,不如去坊员舍瞧瞧,那些都是曾经有主的坊员,辈分高,脾气也不大好。”
“那他怎的在坊人区?”莫相忘指着已经走到水廊桥上的男人。
“他原是不愿意走货的,大宅里就给他找了个培训的工作,今儿恐怕是听说您要走货的消息就来了。”孙区管起身拱手,“莫坊组是成大事的人,寻常杂役难以匹配,若想要组一个超强队伍,还得去坊员舍探探。”
“谢孙区管提点。”
孙区管心知他们要详谈,就退身避开,出了水中凉亭,哄散那些前来围观的坊员。
一时间,倒是安静许多。
“我听说,你,要走汤乾的最后一碗?”男人过来也不行礼,就直接坐在石凳上,想是觉得自己的辈分高,倒是没个礼数。
不过莫相忘也不介意,“听说你是安坊管的坊员。”
“落命坡不可去。”
“为何?”
“那山上有迷障。”
“什么迷障?”
“能让你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能让你迷失在其中。”
“说的还挺神奇。”
“你不信?”
“我信,不过信不信是一码事,去不去是另一码事,不是说你当时没上山吗?”
男人垂头思索,“第三日那农户说在半山腰看见有人上行,我就觉得不对劲,那么个山,以当时安坊管的实力一日就可登顶,为何三日了还在上行?于是我就在第四日清晨去了,可刚走到山脚,还没等上山呢,就瞧见队伍——”
说到这儿,肉眼可见,兴儿打了个哆嗦,并搓了搓肩膀。
“你。”莫相忘对鬼邪的事倒是不怕,她是只怕这安坊管死的蹊跷,跟面前这幸存的坊员有关,“你看见队伍的背影?还是正面朝你过来?”
“是背影,无论我怎么呼喊,他们都没回头。”男人说话始终垂眸看着地面,思索的模样极其痛苦,“而我明明追着他们上山的,可当太阳升起后,我发现,我仍在原地。”
莫相忘仔细分辨他的言行,也是觉得自己狭隘了,那种以一己之力害死三十八人的事很难在天坊内发生,无论这男人多厉害,对方都有三十八人,且还是各个是精英,哪怕是用毒,都不能使其全部丧命。
那样一个坊管的队伍里,不说有没有纪来那样的预知者存在,哪怕就是有蛊月和芦芽在都不可能用毒用蛊去杀掉其余坊员。
“我要说的话,可能会冒犯到你,但我知道你的来意,无非就是想同我们一起再去落命坡,但我也要为我坊员的安全考虑。”
男人想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人不是我杀的。”
“很难不让我往这方面去想。”
“评调处的那些人可不单单是调查事情原委的,还有摄魂的法式。”
“摄魂?”这又是个莫相忘没有触及的领域,也没听说评调处的人还懂摄魂一法。
“就是让一个人迷迷糊糊间,把所有实话都说出来。”
“啊,催眠,但催眠,摄魂,对一部分心理防线极其坚固的人也是没有办法的。”
“不是我杀的,这些年不是我不愿意组队走货,而是,没人愿意带我,都怕我会杀了坊员。”
莫相忘原是想找一个帮书白的下手,却不料逮住一条大鱼,对于当年的事,她没有调查就没有定论的权利,“我还不能确定百分之百带着你,你且等着吧,无论我带不带你,都会让人过来传话的。”
“不去也可以。”男人噗通一声跪下,“还请坊组查明真相,不说还曹某一个公道,也是还安坊管以及队内亡灵们一个真相。”
此话一出,莫相忘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她想着自己就承担自家坊员的命就完了,却不想还要背负一个寻找真相的活。
“这,有点难为我了。”莫相忘起身将对方扶起来,“我只是个坊组,不是地坊的督查司,我只走货,至于查明真相,曹坊员恐怕太看得起我了。”
此次寻增坊员没有收获,她顺路又拐到封岑的小舍里,询问了这个曹平的来历。
跟孙区管和曹平自述的差不多。
“坊组,纳前坊员可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封岑一边摘抄录入今后走货的资料讯息入卷,一边喝茶吃枣,一边翻阅关于曹平的记录,还能一边给出建议,可以说是一心四用,让莫相忘佩服不已。
“这次去就不带你了。”莫相忘商量着问,“落命坡说的危险,我瞧着那些个奇事也不见得就像大家传说的那样,所以你就别去了吧?”
“为什么?凭什么!我就专门给你理卷宗的吗?坊组您可快点升坊队吧,多找一些录文卷的,减轻一下我的负担,总想着给书白找手下,怎么不见您心疼我呢,我是领养的!那书白是家生的!”
封岑将毛笔一摔,渐出几滴墨汁在桌上,莫相忘连忙笑脸相迎去擦,“不是不是,我这不去找了嘛,那坊人区和坊人营人家也不理我啊,我想着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所以让你留守家中。”
“什么事?”
“物色一些趁手的坊员,能帮着你们理卷宗的,还能帮书白去应酬的,不用多,不需跟着跑外走货,或是去外面的三区物色,或是从雷子那组里挑选一两个没什么用的即可,另外,若是有那些个能力卓越的人才也可选拔出来,但不宜过多,五个以内,日后你跟书白就管理咱们走险单的这拨人,如何?”
别看这封岑年纪不大,偶尔还有些孩子性,可一旦接收任命,便能承担的起。
可最后还是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坊组,我真的也想去看看。”
将七十七坊组的框架支棱起来。
次日,书白把整理好的讯息送过来,除了一些已知的基本信息外,还带出一部分具体事件。
都发生在长寺山道附近。
有野兽出没自是不需再提,而鬼打墙的事,也属于已知,另外就是这山上每逢阴雨天就会看见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从内山一侧上山,一路绕山上行,但从没见过这人下山离开,且不与人交流,更是遮着脸面。
天晴后,在猩南峰附近就会有降下祥瑞之光,之后山间百兽齐鸣。
“这话是杜坊司属下亲眼所见。”书白又翻到第二页,“这是另外一起,是误入长寺山道但走出来的人,可人已经疯了。”
“怎么说?”
“从长寺山道出来后就疯了,这疯子倒是没死,坊组若是感兴趣,到时候可以去瞧瞧。”书白又翻到第三页,“还有就是汤乾的来历,这也只是打听到的,但不能确定就是这个人。”
“什么意思?”
“他来平安都的名字叫汤乾,但在其余地方却有不同的名字。”
纪来不解地问:“为何?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莫相忘掐算一下林坊主口中描述的汤乾,不由得惊骇,“他是不死之身?”
“这都是坊间传说的,也不见得就是真的,毕竟没人见过平安都的汤乾是何模样,也没人记得那些个不同名字的人是否与汤乾一样,只不过说有个做瓷器做的很好的男人,手法堪称一绝,这传说都是在汤乾消失后才出来的,所以可信度不高。”
“也是,这么个世界怎么会有不死之身呢。”莫相忘摇摇头,并不觉得有这个可能性,“我这边多出来个人,名叫曹平,是当年安坊管的人,现在坊人区,你可有印象?”
“有,怎么?”书白却并不了解,只问:“他想加入?”
“安坊管当年就是想走这碗的货,才折损的。”莫相忘寻思,书白在坊人区呆了那么久,应该接触过这个曹平,她怕曹平跟当年安坊管命丧落命坡有关,也怕自己误解曹平。
“这我还真不清楚,就是说他当年跟安坊管走货,其余坊员都死了,就他自己活着,当时因为走货的地方很邪门,所以评调处也没有查出什么,他自此就算完了,而大宅内的其他坊员也怕出现这种状况,一来是不愿意接收他,二来是有种潜移默化的规矩吧,走货时,宁可随大流死了,也不会独善其身的活着。”
“难怪去蛊娄寨时,万丈山那么义无反顾的说要跟着下去,这些坊员一个都不肯落在外面,原来是这个缘故。”莫相忘恍然一笑,问:“那你觉得曹平跟安坊管的死,有没有关系?”
“坊组,能升到坊管级别的都是能力卓绝的大人物了,能跟着走到这个级别的坊员能力都得是坊师级别的,他当年也就十六七岁,怎么能有这样的能耐,就拿现在来说,咱们走险单的这批人里,除了您,谁能了结了其余坊员而不被发现呢?各个击破也是难事啊。”
莫相忘沉沉叹了口气,“也是,他现在四十多岁,当年也就十六七岁,这个年纪恐是坊管队里最小的一个吧,那队里三十八人,哪怕是各个击破也不可能没有生还,哪怕是在落命坡这个地方,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是我多虑了,其实我是想着咱们这队伍里还差五位才足二十,我想再增五人,要各方面能力都好一点的,从坊员舍里挑拣那些没了主的坊员,你看如何?”
“这倒是有些难度,且那些人恐怕只租不入,所以,容属下说句僭越的话,您的身份还不够,怎样也得升到坊师级别才能请的动他们,那些没了主的坊员,但凡能留在坊员舍的,都是对自己各项能力有把握的,心气高傲的很。”
“也是。”莫相忘在选组员上没了信心,从走货开始,所有坊员都是孟夫人帮她筛选的,可现如今让她亲自筛选,倒是为难。
“去申请落命坡这单,规整队伍,咱们三日后出发,至于要带的人——”莫相忘翻开名册,提笔蘸墨,将名册上险单组全员名字誊抄下来,最后盖上七十七坊组的章。
“这次,险单组全员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