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再怎么人烟稀少,都是群英荟萃群雄争霸的断岭山以南。
而这五州除了江湖,还有皇族。
整队三十五人,除了小司南和平野田坞舟和芦芽,其余的就没来过岭南,更不了解岭南的风俗。
“是被咱们烤猪肉的香味引来的吧?”封岑将手上的油抹在帕子上,又擦了擦嘴,“这儿是官道,总不能是劫路的吧?”
他们的营地距离官道有二百来米,能被注意到的只有两团篝火而已。
温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偏着头对着来路,而万丈山也窜到树上观察着来人。
“不至于吧,我可是摆了阵的。”蛊月不以为意地啃着排骨,“你们啊,就是容易一惊一乍,岭南我虽然没来过,但也不至于草木皆兵的吧,人家可能就是露宿的呗,大晚上的天这么冷,还不允许人家——”
小司南嘘了好大一声,“你不懂别瞎说,再往前行个二十几里路就有客栈了,他们又没马车,还都是习武的人,天又没下雪,怎么跑都能跑到,来我们这边做什么?”
蛊月是鲜少出大宅的,对这些也不了解,“那咱们怎么不快马加鞭的跑二十几里到客栈休息呢?”
“人家是马匹,咱们是马车,行驶速度能一样吗?你可别说话了。”小司南以前经常过官道,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弊,“二十几里路咱们车队少说得走到凌晨,凌晨去住店,你住马棚吗?有客间还好说,你可知道这二十几里的路,可不再是官道了,那后面可有山匪的——”
“嘘——”
站在篝火前的一排人对着后面的她俩比了个噤声。
“坊队,来者不善,已经跨过大阵了。”
莫相忘顿然起身,叮叮当当的锁链声牵动着道童僵一起起来。
“什么!我的大阵!”蛊月一听这话瞬间炸毛,“怎么会!难道他们也懂这个?”
一时间,武坊纷纷拔刀对外。
莫相忘瞥了眼纪来,“你怎么看?”
纪来仍旧坐在铺着草垫的大石头上,“并无不妥。”
“无不妥?你看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看到,因为什么也没看到,所以才没有不妥。”
除了跟莫相忘走险单的坊员稍稍松懈,其余跟雷子走普单的坊员仍是处于戒备状态。
“平野书白,去问。”
“是。”
两人应声拿起火把脱离队伍。
“雷子跟着去涨涨见识。”莫相忘说罢又走到篝火外,“今晚都别睡得太死,别透漏关于咱们的任何消息,说梦话都得先掂量掂量用词。”
坊员们低声答应,一时间,就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声音。
半分钟过后,温城开始复述八九十米外,阵前的双方交涉。
“他们只是路过,刚好看见这边有篝火,以为是平民山间打猎,过来只是想要护送回城。”
“放屁。”蛊月将啃完的排骨丢进火中。
“他们是清州府衙的人。”温城说着也是一愣,随即看向躲在篝火后头的莫相忘跟道童僵,“坊队,是府衙的人。”
因为道童僵畏火,所以莫相忘就跟着坐在离火远,离马匹和人都远一点的最后方,“还说什么了?”
“说已到清州地界,清州府就有责任保百姓的安全,所以,要一同留宿,书白委婉绝,但他们还是坚持留下。”
“他们不急着赶路?”
“应该是不急的吧?”
“现在谁在问话?”
“平野。”
“说了什么?”
“同意他们留宿,但说咱们这边有女眷,不便上前。”
“这是官道,也还有私道,又是跟咱们一个方向来的。”
莫相忘说着松懈肩膀叹了口气,“既是清州府的人,八成是已经知道咱们是天坊走货的,在过岭南官口的时候,以那小吏的揍性,应该会把咱们今日过官口的事复述一遍,若有心,也许会看了出入登记,如果他们是圈子里的人,大致就知道分寸,理应离开才对,为何偏偏要留下。”
众人听她分析,随又看了眼纪来,小司南谨慎地问:“纪来,你怎么看?”
“无妨,没有威胁。”
“确实没有威胁。”莫相忘摩挲着冰凉的铁链子,“八成是有事相商。”
“怎么?要跟咱们做生意?”鱼豆豆凑过来问:“怎么不找地坊呢?咱们只是走货的而已,想做生意找驻清州坊司局就好了?”
“官道的生意不都是找地坊来做吗?”
“是呀是呀,咱们天坊从不碰这些的。”
在坊员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温城轻咳一声。
“来了坊队。”
那边窜到树上的万丈山也跳了下来。
“都散开,别围着我。”莫相忘背着篝火坐着,“若是圈子里的人,恐怕很快就会知道咱们是由谁带的队了,尽量别暴露,要不然回程就难了。”
众人应声散去,还跟之前计划好的一样,称平野为坊队。
当那行人落脚后,冒出来三两个爱说话的自来熟,游走在双方界限的边缘,起初是跟平野套近乎,不得,就挨个套话,可坊员们都得莫相忘的令,把嘴闭的严严实实,那几人觉得没趣就回去了。
山里夜长,原本想着能轮番休息的坊员因为有清州府的人介入,而一个个倍儿精神。
甚至因为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所以贼眉鼠眼的,用眼神相互交流,一个个憋着话不说的模样,让外人一看,就知道是新手出单。
可随着柴火的哔啵声,最先安耐不住的必定是有所求的人。
而最先被找的,自然也是平野。
“平坊队对清州了解多少?”
“只是路过,并不了解。”
“那对清州府呢?”
“陈兄何意?”
“裘坊司虽说在暗,但也在明,明着与裘坊司做交易,必定会传到某些人的耳朵里。”
“平某只负责走货,不过问因果。”
“平坊队可知,清州府府丞是谁?”
“是先圣的九子,被封为贤王。”
“天坊果真是消息灵通。”
“这与灵通不灵通无关,去年的事,可还是热乎的呢。”
话到此处,那方队伍中就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
“本王的事,确实热乎。”
此话一出,原本在听音的坊员们各个瞪圆了眼睛,肉汤也不喝了,烤肉也不吃了。
“平某不知贤王在此,还请赎礼数不周之过。”
平野作势行礼。
而那方说话的人拢了拢貂绒大氅,“无妨,贤王也只是个虚名,你坊队的名恐怕也不实,听闻你们是天坊三十二坊队,押送一僵尸去江无南曲,又闻林坊主得一奇女子,胆识过人,武功了得,短短一年就从坊人升至坊队,此女——姓莫。”
贤王踩着林间的枯树叶,细碎的声音,朝着坊员们聚拢的篝火边靠近。
“莫坊队,可否出来一见,赵某听闻坊队是个奇人,与这世间的女子大有不同,与这世间的规矩礼法多有相悖,今日的生意,不会让坊队为难,事后的坊金,也将双倍奉上。”
话说到这份儿上,有些坊员已经将头转向莫相忘的方向。
此举也引得贤王极其手下朝那方向走去,可刚走两步,就被葬修几个武坊拦下。
“贤王也应听说,天坊不关心皇家事,从不走皇家货,您若真是有难言之隐,大可用法子向清州坊司局递货,走私货,回去可是要被调查的。”
书白说罢,拦在中间,其余的坊员也纷纷起身,一时间,竟有短兵相接的架势。
前方人多,又乱哄哄,道童僵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兴奋的想要冲上过去。
叮叮当当的锁链声缓和了一下僵局的气氛。
“贤王大可不必与我交涉,天坊不与皇官走货是历代的规矩,贤王若有能让我倾慕的坊金价格大可投掷坊司局,但,光是有让我倾慕的坊金价格,可也无法打破规矩,您若想打破规矩,自然——”莫相忘微微偏头,仅这一瞬间就想到了利弊,“自然要找立规矩的人才是。”
“受教,打扰。”
接到提点的贤王一行人匆匆离开。
诡秘的气氛才得以缓解。
“坊队,他咋知道这么详细呢?”鱼豆豆难以置信地捂着嘴,“该不是天坊大宅有他们的人?”
“不会,他只说咱们走僵尸一单,可没说咱们还有另一单的,这八成是路上被盯梢的,到清州地界后,才通知的他们。”平野如此分析,又不解地看向莫相忘,“属下不解,咱们天坊不与皇官走货,为何要给他这样的念想?去寻林坊主?”
“盯了一路,只在咱们到清州地界后才匆匆现身劫着咱们,一来,他很急,二来,他出不去清州地界。”莫相忘想到此处,不由得一笑,“他可是被流放到这儿的,那杨皇后可没想着他能活到今时。”
小司南不解挠挠头,“坊队,我还是不明白,那贤王为何找您啊?怎么说您与规矩礼数相悖呢?”
田坞舟大咧咧一笑,并拍了下小司南,“咱们坊队没规矩是出了名的,这圈子里八成都知道了!说好听的是相悖,那不就是不守规矩嘛!哈哈!”
此话一出,认同的人都在点头,尴尬的人只摸着耳后。
莫相忘想着这一年里闹出的幺蛾子,可从没想到这名声已经窜出天地坊,弥散在整个圈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