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并没有让她大开杀戒,原本准备下的武学,也没有展示,那些个跃跃欲试,从昨晚就开始排队的门派,纷纷撤下挂牌。
只留排位前二十中的几家没有撤牌。
南天飘来滚滚黑云,海风渐起,似要卷来一场风暴。
莫相忘下了擂台,擎着金刚伞,携着天坊坊员离场。
此刻仍处于骄傲状态的不单单是她,她三十二坊队的坊员们,也都趾高气昂的从叩拜者面前走过。
那明川坊司局的闫坊司,早就被吓得哆哆嗦嗦跪在后头。
在外赚足了脸面,但回到大宅的他们,却半分都不敢怠慢。
只因莫相忘左前额的堕魔印,恣意生长,竟上涌没入左前额发髻,且颜色比先前红一些。
“坊队,这就是您的真实法力?”风信耐不住好奇,率先发问。
“怎么解释呢。”莫相忘收了金刚伞,随意放在一旁,“我真实的法力?怕是没有现在厉害吧,毕竟妖在鬼之下,但我现如今堕魔,可登不上排行,原本妖术跟鬼术都不进益,但魔却法力无边,且性子难控,所以堕魔者——”
想到这儿,她收敛笑容,善恶两面开始在脑内打架。
“堕魔者,六界——诛之。”
此刻莫相忘很清楚,刚刚的法术包括日后随心所欲的各种法术都是魔性拉扯本性时,递出的筹码,接了筹码,贪念越大,筹码越多,堕魔越深。
但堕魔跟魔还不同,想从这同位的堕魔修到六界认可的魔位,那是难上加难,那可不是恣意生长的就可形成的,而要把握好分寸。
“放纵既是堕魔,约束才可成魔,我若再重修魔,或许还能让师父刮目相看吧。”
见她神色有些阴郁,书白跟众人摆摆手,并示意孟云他们也出去。
海上风暴以倾倒之势,迅速朝岸边袭来。
这场暴风雨,从这日晌午一直持续到次日凌晨三点。
莫相忘就一直坐在前厅,怕进入睡梦,怕梦见师父骂自己,师姐嫌弃自己,怕赵达通后悔赠予金刚伞,也怕进入灵魂境,怕豆花骂自己。
而这次,她竟什么都没想,没有回顾记忆,也没有策划将来,完全就处于一个空无的状态。
直至次日早上箜娥过来伺候她梳洗打扮,早饭吃过后,就又坐在前院树下看海。
没一会儿功夫,小司南过来问安,带来来自千罗门的请战帖。
“坊队,这一次要是胜了,那三百万金就是咱们的了,外带,咱们天地合三注押了您,这下子,嘿嘿。”
小司南贪财一笑,假装抹了抹嘴角的口水,“不过坊队,这千罗门也是千奇百怪的,千罗一家独大,全国就只有这一门派,但在不同的区域又设立分部,搜集了整个千罗的能人。”
“如此一来,就是不按套路出牌,也就没人再比武学。”莫相忘说着叹了口气,她原想把生前修习的武学显摆一下,给世人开开眼,结果,根本没几家敢跟自己过招。
“坊队,这边请战帖也到了,是小咕天,帖上说的倒是诚恳,只限于切磋武艺,另外,不回门有意求见,想与您切磋武学。”书白说罢将小咕天的请战帖递来。
“本意也是比武过招,以法力胜之,也是胜之不武,不过昨日你们做得很好,这下孟夫人应该会十分满意了,目的也达到了。”莫相忘头枕在躺椅上,看着雨后蓝天,“照这么说,就不用等到立秋结束大会,我要是胜了千罗门,就能即刻拿到这三百万金走人了?”
“若庞家不反悔,便是如此。”书白说着看向脚步匆匆的哨子,“怎么了?”
“坊队,地坊那些人求见。”
“不见,让他们找孟云去吧,我的任务完成了。”
“是。”
“坊队。”鱼豆豆也脚步匆匆的从大门方向跑来,“坊队,万赵午门门主送来两箱礼品。”
“不收,咱有那三百万金,还收什么礼。”
“是。”
“姑娘。”箜娥从后院绕回来,“姑娘,您的伞呢?我瞧着您昨日放在前厅,刚刚我再去看竟然没了,前后找找就看见龙凤刀在卧房。”
“自暴风雨停了到现在,总有那些探子随意翻墙进来,就连蛊月的大阵都碍不得他们,一被逮住就跪地求饶,打都不能打,真烦死了。”田坞舟愤愤一跺脚,“您的伞不会被盗了吧?”
“这玩意在哪儿不重要,是我的,哪怕是跨越时空,都能回到我手上。”莫相忘眯着眼,盯着空中,霎时间,金刚伞展开于半空,且伞面上的内牙吐出,每一片内牙都是一片锋利的金刚刃。
这玩意其实不该堕魔者拿的,但无奈,莫相忘偏偏堕魔了,而她又是个绝顶厉害的鬼堕魔,能让龙凤刀和金刚伞臣服于她。
“要真是能偷我的东西,你们也真就别在我三十二坊队混了,我这儿可不收废物。”
“那是自然,还能让那帮废物偷了东西。”田坞舟看着空中的伞有些眼馋,“坊队,我,我想——”
莫相忘收了伞递给他,人承神物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她不知道,但看田坞舟和其余人满面红光的摸着伞面就知道,神气醉人。
请战帖时间定在三日后上午,又是一个大晴天。
莫相忘驱使黑暗之力的冷寒气入场,使得旁人难以靠近,不比冬日里刺骨寒凉,而是死亡的冷,透心凉,还会有损活人阳气。
就在她行至前场一号斗场场下时,在人群中,瞥见了一双极其熟悉的眼睛,隐藏在刺翎雨雁的面具下,那双眼含着一点痴心,但被冷意包裹,甚至还有存着一些隐忍的恨意。
就在她想要观八字看看姓名时,小司南打断她的思绪,领着她从那人面前经过,并走远。
“坊队,这次是小咕天的三位师叔要跟您比划啊。”
“师叔?”
“嗯嗯,您看那边,已经在台上准备了,都是历年他们崇琉的盟主。”
“历年盟主,轮番做?”
“是呀,这个盟主又不是门主,轮番怕什么,毕竟每年武林大会的规则都不同,总要派附和规矩的人上台才行,这不是十三国盟主,就只是他们崇琉的盟主。”
“原来如此。”
千罗门请战帖虽说先一步下的,但根据排位,还得是小咕天先来。
登台后,引者一番介绍,那方三人选其一出来受教,都是以切磋武学为本意。
而她今天是什么都没带。
收了冷寒之气,在没有兵器的情况下,凭武学腿法胜之,不过几个回合就把对方击退。
“受教受教,天神果然厉害,不知天神可否展露全套腿法,也好给鄙人开开眼,有幸承恩,一睹天神武学功法。”
“行倒是行,但今时我虽站天神位,俯视众生,但已入天坊,你要想见识这套腿法,可得记着,要承天坊的恩。”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谢天神亲临传法。”此人说罢,又转向孟云一侧,抱拳行礼,“谢天坊孟坊管施恩,焰月山有恩必报。”
台下见焰月山能向莫相忘讨教功法,那些个门派纷纷涌上来想求功法,但有那么几个门派趁机,就拜到孟云他们面前,求天坊施恩,让天神传授一二。
“这事我没料到。”莫相忘用意念向孟云传音,“你也刚好借此立威,不过想得我传授的门派可要细细选择,暂住郦城期间,我再教一二门派,其余的都让他们日后进平安都去天坊拜学。”
孟云听罢,点点头,场面事,还得场面人来办,期间话术,自不必莫相忘来教。
“这位焰月山的第十四代弟子方柏峰,明日携你派到我大宅,我自会亲自授予你派一套腿法。”
“谢天神授教!”
后面排着的两人没给上台比试的机会,莫相忘迫切的想要迎战千罗门,而这场千罗门派来的,竟是个十六岁的少女。
“云潭姥姥!”
“可云潭姥姥比的可不是武,这千罗还抱有侥幸心理?想要胜出呢。”
“但这云潭姥姥的能耐,可未必……会输啊。”
听着台下人的议论,莫相忘通过观今生善恶看因果。
原这云潭姥姥得神陨天石滋养,不单单长寿,减缓老化,活到二百一十岁,还能返老还童,滋养到如今,已经返回到十六岁模样。
“我劝你点到为止,原本停在二十五六岁即可,可偏偏贪心,想要更年轻,过不了几年,你可就重回胚胎了,但更贪心的是,你不该贪图更多的能力,区区一介人身,竟妄想承天力,可笑。”
她说罢,反手化镜,镜子背面有个盖子,镜背篆刻佛文,以镜面照人,原型会映在镜子里,但要以佛文镜背照之,那被照者就会现原型。
“唉,本不想如此的,我只要那三百万金给我家坊员开工钱,拿出这脱生镜,怕也是欺负你们。”
一听这话,云潭姥姥只笑盈盈站在那里,也不动。
只刹那间,镜面对着的方向,映出几条无形之物。
莫相忘见此也是诧异,但那玩意儿跟蛟猿差不多,能隐身,但形似水蛇一般。
“吼。”
她惊诧之余,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自己的脑子,准确的说,是钻进了灵魂境内。
“直接控制人的灵魂,可比齐罡要厉害的多,不错不错。”她并不惊慌,只看向手中的脱生镜,“我本不想用的。”
至于那游动到她灵魂境里的灵蛇,翻腾不过两秒就被豆花吃掉。
只霎时间,云潭姥姥变了脸色,摇头晃脑向前两步,并放出了更多的游蛇进攻。
“坊队小心啊!”麻九在台下呼喊一声,他跟夏承灵都能看见这东西。
可游蛇速度奇快,话音刚落,就一股脑钻进莫相忘的灵魂境内。
有那么一瞬间,四五十条游蛇遮住了她的认知,出现了三秒空白,五感全失,但在那之后,就全被豆花吃掉。
“大补啊。”豆花拍拍肚子,竟能在莫相忘不进入灵魂境的状态下,都能与其沟通,“这一条灵蛇,便是千条人命,比我在雷音谷吃的那些品相还好,是豢养的童牲。”
说罢,一红光自血葫芦窜出,立于莫相忘身后。
但此刻的豆花,已有二十左右岁的样子,一身红裙,一双红绣鞋,披散着一头黑发,眉眼清秀却透着几分诡异。
现身后,台下一片哗然。
“大补,你可还有?”豆花娇俏地走向云潭姥姥,“我就觉得的你还有。”
这话也不待人反驳,豆花原地消失,下一秒就出现在云潭姥姥身后,双手空攥,但嘴上却在吞食,场面极度瘆人。
但见灵者能看出,她手里还攥着十几条游蛇。
“不贪心不做小鬼,我瞧着你养的倒也很好。”豆花吃完抬起涂了殷红指甲的手,长长的指甲扣在云潭姥姥的脖子上,“不如让我再补一补。”
“嘁。”莫相忘不屑哼笑,“还说我呢,你不也这德行。”
因能从血葫芦里出来,豆花便不似之前那样和顺,而是横眉立目倒是有三分恶鬼相,只阴恻恻地说。
“我是个不入鬼籍的小鬼,登不上六界排位,当年承魁王恩,被收入麾下,却被闲置了千年,如今好不容易出来——”
莫相忘并不怕豆花撒野,因为鬼堕魔去对付一个没有鬼籍,不入排位的小鬼,还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自己现在能得生前的各种神器。
想着,就晃晃手中的脱生镜,“反我之前,想想后果,不过我一鬼堕魔若能被你吃了,那这世上,你,就是老大喽。”
这话说起来也是刺激豆花,在当场宰杀云潭姥姥并食灵后,豆花微微一笑,物化出红手帕抿抿嘴,道。
“自是——不敢,不过我可年长你千岁。”她说着指向地上躺着的枯老死尸,又指着自己,“不说你爱幼吧,但也得尊老啊。”
豆花笑着又指向那脱生镜,“我与你而言,也是一大法宝。”
莫相忘浅笑一声,打开脱生镜镜背的盖子,“那我也得孝敬孝敬您了。”
这一主一仆的对话,台下人都听不明白,只细看着她俩的行动。
千罗门内还有很多靠神陨天石长生的人,观那些人生前善恶,头悬三尺之上最直观的就是盖着白章还是绿章。
观善恶就好比一个程序,能够自动测算出,生前善恶事迹,以最直接的方式显现出来。
白章善,绿章恶。
善有善终。
恶有恶惩。
若是想细看,法能会按照年岁分段,让使用者一篇一篇的看。
莫相忘端着脱生镜,对着千罗门盖绿章的人照去,被照到的人就会现原形。
这也算是遵循司判的本职工作。
而场中被脱生镜照到者,皆是原形毕露,一个个都跟云潭姥姥一样,干瘪,有些甚至开始腐烂。
以绿章的命为见面礼,将亡灵赠予豆花,她俩才是真正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