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知道她还活着就好，不必相认相见’，啧啧啧，这小话说的，挑不出错，还怪可怜见的。”

　　一行人朝西门走，灵音跟兴儿走在前面，将男孩的回答念叨了一路，也感叹了一路。

　　箜娥只服侍在莫相忘身侧，将这一路上遇见的人都跟她简单的描述一遍，多得是别的院的仆人管事或是院主，最后也把这话茬绕到那男孩身上。

　　“姑娘，这代山姐姐的事？”

　　“我现在也没有能力去查，以后再说吧。”

　　“为何，不去问问小王爷？”

　　“我本就承恩从地坊提到天坊，如今怎么好因为一个我院里多出来的小孩再去麻烦他，另外这男孩的姐姐若是有男孩这般本分，活着的概率是很大的，至于什么时候找到，也不急于一时。”

　　西门共备了两辆马车，莫相忘带着箜娥跟孟云一车，葬修和茂山驾车，其余人在后车上。

　　可灵音嘴快，还是将这事同孟云说了。

　　“按道理来讲，奴堂是不会找不清奴人出路的。”孟云端坐在车中主位上，对于这件事，神情没有一丝顾虑，“如果你觉得麻烦，可以送到我云宫去，毕竟奴人被退回去是要受罚的，特别是送出去的奴人，退回去肯定是有不顺主人心意的地方，那孩子也是可怜，不过留在天坊总归要比去寻常人家有出路。”

　　这话，莫相忘没有接茬，更没有反驳，出不出路的她不知道，可进了天坊，人生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至于可以离开天坊的人，并不像孟夫人最初说的那么简单，不剜掉耳朵眼睛就算仁慈。

　　至于那些没能力却想离开天坊的人，但凡自身的善意没有被消磨干净，天坊就会抓住情感上的漏洞去控制想要脱逃的人，这也是天坊百年屹立不倒的原因。

　　你以为不会发生的，其实都会发生。

　　就像此时的她自己，不能离开天坊，因为孟夫人和坊主会拿吴尘以及箜娥等人的命做要挟她的善心，她从不怀疑孟夫人的手段，岁月沉淀至今，孟夫人仍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执掌天坊生杀大权，必定是有理由的。

　　想着天坊的利弊，不知不觉就出了妙华街。

　　而这一路，孟云用预先准备好的笑话和八卦消息铺垫前半程，可后半程话题结束，他就只能拘谨地坐在那儿。

　　几日相处下来，莫相忘因准王妃的事，内心抗拒与他接触，说话只是恭敬，却不亲近。

　　这点孟云也发现了，但爱慕一个人是难以克制言行的，半世风流的小王爷，竟遇到一个能让他不敢动用威严胁迫的人，如今也有拘谨不知所措的时候。

　　而莫相忘留着箜娥跟自己在一辆车上，就是图个清静，若是灵音在，必将跟孟云聊开，且以灵音的性子，定会百般撮合他俩说话聊天。

　　这一路上，她只偶尔虚看一下隐适挂上标注的路线，以完善内置地图，其余时间，都在放空精神。

　　约么过了大半个小时，他们来到天合宫玄门外的一条街市上。

　　根据转弯的路线判断已拐出原走过的路线，开辟出新地图，又过了几分钟，马车停下。

　　孟云在没开窗也没下车的情况就知道来了哪里。

　　“这是距离天合宫最近的一家粮庄。”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勾住窗环拽开，只借着一点点缝隙看向车外，“天坊的生意做得很小心，不像地坊那么大张旗鼓，毕竟万赵只有一个地坊一掌乾坤就够了，天坊还是收敛点才好。”

　　“那天坊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莫相忘也打开侧面的窗户向外张望，占街令已经撤下，街道恢复以往的宽度和宁静，各家的红灯笼也已摘下。

　　在探讨地坊的时候，孟云的神情不似之前那般轻松，眼神变得严肃犀利，有那么一瞬间，彰显出帝王家独有的韵味。

　　“惹祸的时候，总要有家长出面调和。”

　　莫相忘盯着孟云的那双眼睛，神情有些恍惚，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这双眼所表达的意思，总觉得的似曾相识，奈何隐适挂不能分析辨别脑中的构想，所以她只能逐一对比排除，最后且松了口气。

　　本来还担心是某个与生前有关的人，可对比下来才发现，竟然是禅胧，王母之子与帝王之子自幼就培养出来的高贵气质是常人无法比拟的。

　　“少爷小姐，下车吧。”茂山轻轻扣动车门，箜娥便将车门打开，一股寒气灌入，冷的人神清气爽。

　　而那盛德粮庄分部的掌柜和小厮就恭迎在商铺门口。

　　出了妙华街，所有与天坊相关的店面都不会在显眼的位置匹配天坊商标。

　　但天坊商铺上至掌柜，下至杂役跑堂都认识天坊的标识，墨蓝色扎染衣服或是帕子、帽子等单件佩饰，银制造型夸张的耳环或是项链手环，布竹木铜玉金骨七种腰牌，马匹马车上特殊图案的天字标识，都是最好的身份证明。

　　“孟少爷，莫小姐。”掌柜拱手行礼。

　　孟云只礼貌欠身，“廖掌柜消息真灵通。”

　　廖掌柜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一行人进门后直接上二楼。

　　“头些日子，明儿姑娘吩咐，若是孟少爷领着位姑娘来，便称小姐，三日前那场比武，也是坊间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里还恭喜莫小姐晋升坊组。”老掌柜说罢又起身行礼。

　　“廖掌柜客气，日后还需廖掌柜多帮衬。”

　　“那是自然，也还请坊组大人多帮衬，可是，走货了吗？”

　　“还没有。”孟云接话，“只在万赵走货，走盛德粮庄的货是最为安全的，想让她先走走看。”

　　“那是那是，沿途皆有打点，劫粮商的买卖，那他们自己以后也别想活命了，小姐可是入镖走货还是随坊单走？”

　　老掌柜把手揣在毛皮袖子里继续问：“小姐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单走吧，单走皆是自家的买卖，粮道最安全，衣料其次，木料、奴堂、聚宝阁才是最凶险的，至于镖局跟签杀，就不做考虑了吧。”

　　莫相忘也不知道孟夫人想让她走哪一路，她对天坊虽有些了解，但了解不深，便看了眼孟云。

　　孟云也是谨慎地点点头，“我也不建议走聚宝阁，那一路打打杀杀的不次于签杀，至于镖局，走的都是旁人家的货，虽说顺安镖局的名声在外，但投镖的人可就未必了，不过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她——”

　　说着，孟云看了眼莫相忘，“她也不归我管，上头直属我姑姑。”

　　廖掌柜了然点头，抽出手捋了捋胡子，“原来如此，被孟夫人看重，日后必定执掌一方。”说着又从那紫檀椅上站起来鞠躬行礼，而莫相忘也被迫又站起来还礼。

　　“日后还请莫小姐多多帮衬。”

　　“不敢不敢。”

　　这家属于城中粮庄二号店，一号店在城北妙华街。

　　城东还有三号店。

　　出了粮庄的门，他们根据路线又去了聚宝阁，也是分店，等了个把时辰掌柜才来，是妙华街老掌柜的儿子，一脸精明算计相，但对孟云几个都十分恭敬。

　　出了聚宝阁，就已经拐入城南锦绣行。

　　妙华街的锦绣行面积不大，只加工制作一些精良优质的服饰，专供有钱人，衣服的样式都是独一无二的。

　　而城南的锦绣行在整个平安都都城内只有这一家，前楼迎客，后庄产出。

　　其占地面积足有十分之一个天坊大宅那么大，最南边临长辽子河。

　　其庄内，绣房八十余栋，绣娘四百余人，纺织娘二百余人，制衣五百余人，除了部分州供给的布料外，自己也纺织漂染各色布料。

　　其中专注设计的画师就有四十余位，除了平安都内的商贾贵族，其余州也有慕名前来这大庄制衣的。

　　另外锦绣行并不接待普通百姓。

　　一路行到这儿，绣行的老板娘陪着逛了大半个绣庄，一个劲儿的讨好莫相忘，就想让她帮着走货。

　　“莫姑娘，您才刚入天坊，许是不大清楚，咱们锦绣行的货说来好走，但也难走，不能受潮，有的也禁不起颠簸，况且还有马贼劫路，最是可恨，拿钱打点，多少都不嫌少，一单的料子和加工费用得多少钱，活活让他们磕去一半。”

　　老板娘说着直摇头，不过片刻，话锋回转，笑盈盈的巴结莫相忘，“不过我听说莫姑娘武功了得，天坊内总是把锦绣行的生意转给顺安，多半的单走都不愿意接我这锦绣行的生意，我瞧姑娘是个有算计又细心的人，这锦绣行的生意啊，还得靠姑娘帮衬了。”

　　“老板娘抬举了，我这走货的事，得看孟夫人的安排，我是直属孟夫人麾下，或是单走或是入镖都不确定。”

　　老板娘别有深意地搭上她的手背，“姑娘，入镖走货一趟的收益你只能拿到三分，另外两分分给队员，四分得入镖局，剩下的一分入天坊，而姑娘单走，自己就能拿大头，天坊的规矩，每一单货的坊金总额的十分之一要入天坊，其余九成就你自行与队员分就行了，姑娘可得仔细着选。”

　　“多谢张老板提醒。”

　　出了绣庄的大门已经到中午了。

　　可赤仙楼只在妙华街有，天坊在万赵的酒楼也极少。

　　“地坊并没有单设酒楼，他们走了肉肆，供应着三分之一个万赵的需求，就是没开酒楼，咱们在平安都就只有赤仙楼，另一些多半在岭南，不过平安都的食蒸楼和拜神寺也是一绝，今日去哪个？”

　　风信对天画了圈，“所有的上等店铺可都在城南，城南可谓是除了妙华街最繁华的地坊，而最安逸又奢靡的是城东，至于城西没什么好玩意儿，住的都是平头百姓。”

　　莫相忘微微垂眸盯着地面，她其实是在虚看隐适挂上的地图，食蒸楼和拜神寺她刚来的时候曾见过，也录入了地图，而她遇见吴尘的地方，就在拜神寺那条街。

　　便说：“拜神寺，听着倒是与赤仙楼能够一较高下，不知，哪一个更出众。”她提议的次数不多，不知道吴府的人，自然不知道她与吴尘相遇的地点。

　　但——孟云确是早就查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