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樽喝得醉汹汹的，可路却是记得一清二楚，一路往前，一点都没走错。

　　褚雪染上前想扶他，被百里樽躲开。

　　“滚。”百里樽呵斥道，眼底全是杀意。

　　“百里樽，是我。”褚雪染提醒道，“我是褚雪染。”

　　“本座管你是谁，滚开。”百里樽挥袖打开褚雪染，自顾自往遮云天走。

　　褚雪染满脸愤怒，这人喝醉了真是谁都不认识，可又怕他掉下去，还是在身后跟着。

　　百里樽走得极快，褚雪染几次都没跟上。

　　好不容易到了遮云天，褚雪染刚松口气，就见百里樽只能不远处的坟墓，抬手就要掀坟。

　　“百里大哥。”褚雪染惊呼道，那可是师祖坟墓。

　　百里樽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挥扇继续，只是被一道力量挡了下来。

　　“百里樽。”一道声音响起，“你做什么？”

　　褚雪染闻声望去，定在当场，第一反应是这人气场好强。

　　那人穿着一袭天青色衣裙，头发用玉簪固定，并没多少发饰，如今天色昏暗，看不清长什么样，可她站在那儿，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就已叫人矮了一截。

　　遮云天上尊，原来是这般，褚雪染攥着衣服，站得笔直，眼底全是向往，终有一日，她也会跟她一般强大。

　　“瑶瑶。”百里樽看见陌瑶，惊喜道，“你出关了？”

　　“嗯。”陌瑶一眼就看见褚雪染。

　　“弟子拜见小师叔公。”褚雪染见她看自己，忙行礼道，“百里大哥喝醉了，弟子送他回来。”

　　暮云巅门规，弟子无故不得上遮云天。

　　她并不想死。

　　“嗯，天色已晚，便宿在遮云天，明日一早下山。”陌瑶说着，客房门便开了。

　　“多谢小师叔公。”褚雪染行礼，等再抬眼时，人已经不见了，就连百里樽也不见了身影。

　　屋里，陌瑶看着百里樽，隔得老远便闻见他一身的酒味，倒了杯茶递给他。

　　“这么些年了，暮云巅还是什么都没变。”百里樽靠着椅背，仰头轻笑道，“屈万水拜师那年，才这么一点，还是我接他入的山，第一顿饭用的还是我的钱，一晃这么多年，他竟成了一个老头，他那时还总说，等长大了，要好好孝敬我这个师叔。”

　　这么多年，百里樽从未想过过去，也从不怀念，于他而言，过去并没有什么值得怀念，可如今喝了酒，到想起诸多过往。

　　“瑶瑶，我当初，真的错了吗？”百里樽看着自己的手，“修习魔道，误入歧途，同流合污，真是如此吗？”

　　“不是。”

　　“不是？那为何那些与我交好之人，没有一人为我说话，我承受门规之时，也没人替我求情，我躺在万丈深渊之中半个月，怎么没一个人为我收尸。”百里樽握紧扇子，压抑体内的魔气，“瑶瑶，所谓正道，就是这么冷漠吗？”

　　“人皆自私惧死。”陌瑶说道，“这是本性，不是所有人都能克服本性。”

　　“那瑶瑶呢，瑶瑶也自私惧死吗？”

　　“我也不例外，但我不惧死。”陌瑶坦率承认。

　　“那瑶瑶，你有怕的东西吗？”百里樽又问道，瑶瑶当真完美无缺，没有一丝弱点吗？

　　陌瑶摇了摇头，“没有。”

　　“是吗？”百里樽有些失望，她怎么没有弱点呢，是真的没有，还是在哄他呢。

　　“早些歇息吧。”陌瑶见他一脸疲惫，出声道。

　　百里樽看着她淡漠的样子，有些生气，抓住她的手，将人压在地上，手中的扇子朝她脖子袭去，眼见着就要划破她的脖子。

　　陌瑶被百里樽推倒在地，反应极快地握住他拿扇子的手，夺走了他手里的扇子。

　　百里樽却像早就料到，控制住陌瑶另一只手。

　　“瑶瑶，轮偷袭人，你比不得我。”百里樽扣着陌瑶手腕，附身就要去吻她，却在将要靠近时停了下来。

　　他想占有她，让她不能登仙，不再高高在上，不再如此淡漠，让她永远陪着他，陪他在泥潭挣扎。

　　可四目相对时，百里樽望着那双如黑夜一般的眸子，那里面全是他，忽然就不忍心了，舍不得，她或许就该高高在上，不沾染尘埃。

　　最终，百里樽克制地吻在她发间，犹如清风拂过，一闪即逝。

　　“瑶瑶。”百里樽抱紧她，捂住她的眼睛，不叫她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睛，太过狼狈丑陋，“我若是早些遇见你，该有多好。”

　　陌瑶低垂着眼，轻声道，“百里樽，你以后会有一个你很爱的人，你们会过得很好。”

　　“可我喜欢瑶瑶。”百里樽痛苦道，这么多年，他所求的每一样，从未实现，“瑶瑶明明知道的，你明明……也喜欢我的。”

　　她是喜欢他的，不然不会容忍他的靠近，可为何不承认呢，是因为终要登仙，所以不愿在人间有太多牵扯吗？

　　“我知道瑶瑶喜欢我，便足够了。”百里樽也不纠结，不承认便不承认吧，瑶瑶高兴就好，“瑶瑶，生辰快乐，你闭关了，本来要给你煮长寿面的。”

　　陌瑶愣住，她想起自己的第一个生辰，也是跟他一起过的。

　　他偶然知道她的生辰，便存了些钱，给她买了新衣服，还准备了许多好菜。

　　“今日是你生辰，快坐。”百里压着她坐下，“尝尝，这可是我去城里找最好的厨子做的，这是生辰礼，你长了一岁，自然要给你准备礼物。”

　　“生辰？”陌瑶满头雾水，“长大一岁有何可庆祝的？”

　　“你从未过过生辰？”

　　陌瑶摇了摇头，“我自出生，除了修炼便是修炼，从不停歇，你说的这些从未有过。”

　　“那以后我帮你过，每一年都帮你过。”百里心疼道，“有我在，放心。”

　　“嗯，那你生辰是多久，我也帮你准备。”

　　“我是孤儿，无父无母，哪儿来的生辰。”百里笑道，“快些吃，瑶瑶一会儿还想吃什么玩什么，都跟我说。”

　　往后每一年，他们都会一起过生辰，然后准备礼物，两个人倚靠在一起，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孤单。

　　他们走过了很长一段路，她修为越来越高，百里却越来越沉默。

　　“瑶瑶，我是个废人，活不了太久的。”

　　“什么能恢复你的修为，我去找。”

　　为了恢复他的修为，她去偷生死丹，他知道后，第一次骂了她。

　　再后来，她修为已至瓶颈，修无情道本就危险，再加上无人教导，胡乱修行，很多次都走火入魔，险些丧命

　　无奈之下，他送她前往暮云巅，自己前往秘境，寻求一线生机。

　　分别之前，他们在桃溪原埋了酒，结了契。

　　本来约好的，等他实力恢复，便去暮云巅接她。

　　可谁知这一等，就是六百年，等来的，却是一个记得任何事，却偏独独忘了她的百里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