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批阅奏折时,看到了纳延泰的折子,随口问:“纳延泰不是养病去了吗?怎么还上奏折?”
侍立在下的王进保答道:“启禀皇上,奴才听说,纳延泰大人已经痊愈,一刻也不愿多歇着,立马回到任上。”
“痊愈了?”乾隆将奏折重重摔到地上,吼道:“他怎么不去死啊?他不是嘴里一直说要以死进谏吗?叫他去死啊!”
王进保吓得后退了几步,不敢吱声。
过了一会,王进保看到门外有小太监露头,出去看了一眼,原来是瑛麟来了,他又进来禀告说:“皇上,陈姑娘求见。”
乾隆听了,答道:“叫她进来,你出去!”
王进保躬身退出。
瑛麟走进殿内,向乾隆行了礼。
乾隆也不抬头,问:“纳延泰这么快就痊愈了,你知道吗?”
瑛麟点点头,不敢高声,答道:“太后……太后赐了他上等药材,还命太医院……”
“别说了!”乾隆忍不住又发了火。
瑛麟只好闭了嘴。
静默了片刻,乾隆又问:“你来做什么?”
瑛麟答道:“回皇上,奴婢知道皇上心情不好,所以想来看看皇上。”
乾隆不耐烦地说:“说点有用的!”
瑛麟道:“纳延泰大人的确是受了太后的指使,奴婢曾见过,太后命人传消息给他。他煽动了很多人,还甚至想煽动荣郡王。但荣郡王受嫱格格所惑,一门心思要救香妃,所以不可能加入他们。”
乾隆冷笑道:“别以为朕不知道,胡嫱也是太后的人,说她魅惑永琪去救香妃,不如说太后是一人唱两出戏!”
“嫱格格也是太后的人?”瑛麟愣了一下,道:“这……这奴婢还真不知道。奴婢一直以为,嫱格格与香妃娘娘感情很深……”
“朕没心思跟你讨论这些!既然纳延泰如此听命于太后,指望攀附太后来飞黄腾达,那朕就罢了他的官,让他知道,到底谁才是他的主子!”
“这……这不太好吧?”瑛麟弱弱地劝道:“皇上,不管怎么说,满朝文武都以为纳延泰大人忠心可嘉,突然罢官,岂不动乱人心?”
乾隆道:“朕自有道理。”
“其实……其实处死香妃,对太后没有任何好处,太后早已稳坐在万人之上,完全可以安享清福,但她老人家,却时刻忧患着大清的江山。香妃才貌双全,皇上喜欢也没有错,可是喜欢太过,难免失了分寸。自古以来,因红颜祸水而误国的圣明君主也不少见,太后以江山社稷为重,才不得不做了一些让皇上不开心的事。皇上心里生气,可仔细想想,太后何尝不是爱子心切?”
“你竟然替太后做说客?”乾隆瞪着瑛麟,问:“你忘记了你承诺朕的话了吗?你到底是效忠于太后,还是效忠于朕?”
瑛麟跪下,答道:“奴婢当然是效忠于皇上,可是皇上,奴婢入宫以来,太后待奴婢,就如同祖母对孙女一般的疼爱,奴婢不能不为之所动。”
“太后疼爱得是你吗?太后看重得,是你父亲还有他的天下会!她对你好,是想把你许配给永璇,永璇生母早亡,是舒妃养大的,舒妃和永璇都对太后言听计从,太后想扶持永璇为太子,你父亲没有儿子,你是他的嫡女,太后希望你父亲和天下会日后可以为永璇效力。你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太后的用意吧?还是你本来就愿意听从太后安排?”
“奴婢只是心疼太后的一片苦心,奴婢从来都不愿意嫁给八阿哥。”
乾隆见瑛麟回答得如此干脆,倒是饶有兴趣,问:“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永璇?难道朕的皇子还配不上你?”
瑛麟答道:“奴婢不愿意嫁给年纪比自己还小的人,这样等他成熟,太累了。况且,八阿哥只是太后心目中的太子人选,又不是皇上心目中的太子人选。”
“哦?”乾隆淡淡一笑,问:“这么说,你知道朕心目中的太子人选是谁了?”
瑛麟道:“天下谁人不知,皇上最爱荣郡王。中宫虽有嫡出,可十二阿哥患有头痛病,不免耽误学业,令贵妃虽然深得皇上宠爱,可十五阿哥毕竟还在襁褓之中。皇上心目中的太子人选,不是荣郡王,还能是谁?”
乾隆好奇地问:“那你留在宫中,是想嫁给永琪了?”
“奴婢留在宫中,是皇上和太后做的决定,哪有自己选择的余地?”瑛麟的语气变得有些许无奈,言辞恳切地说:“只是奴婢以为,终身大事,总要有所图,要么图一个‘情’字,两情相悦,白首不离。要么就为爬得更高,若有第一高的,奴婢绝不爬第二高的。否则,不如终身不嫁。”
“有志气!”乾隆听了这番话,大为震撼。他站起走来,亲自扶瑛麟站起,笑问:“你这些想法,懿泽知道吗?”
瑛麟摇了摇头,答道:“王爷和表姐伉俪情深,奴婢和表姐从小一起长大,岂能夺她所爱?这些话,说归说,奴婢不会那样做。”
乾隆冷笑一声,道:“别说什么伉俪情深了,真的情深,哪里还会有胡嫱这一茬?”
瑛麟也感慨道:“是啊……可是,表姐至今都被蒙在鼓里,奴婢几次想说,都不敢说。如今她一门心思在孩子身上,更难留意王爷在外面的事了。”
乾隆点头道:“这事你管不了,就别管了,回去吧!”
瑛麟很是为难,道:“可是,奴婢是奉太后的命来的,总要有所交代……”
“是不能让你白跑一趟,你回去告诉太后,就说朕前些日子太忙了,这两日一定会腾出时间来向她问安。”乾隆脸色的笑容若隐若现,似乎心中已经拿定了什么主意。
过了一天,乾隆果然现身在接秀山房,向太后请安,但场面并不似众人所想的那般其乐融融。
乾隆只是轻描淡写地问候了太后几句,便毫不客气地向太后说:“儿子有一事要启奏皇额娘,先前所查平郡王庆恒一案,已经水落石出,纳延泰也参与其中,朕已经下令,将纳延泰革职抄家,特来告诉皇额娘一声。既然皇额娘身体无恙,儿子还有公务在身,就告辞了。”
说罢,乾隆又离开了。
瑛麟心里突突的,乾隆哪里是来请安,分明是借惩治纳延泰之举来示威的。
瑛麟再看太后,太后的脸色也变了。
乾隆故意做出如此明显的举动,用以针对太后,太后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这一仗自然是要打回去的。
瑛麟知道太后的心意,便提醒道:“太后殚精竭虑,为皇上做了这么多事,还抬举出一个贤惠知礼的和贵人,何不让和贵人为太后出这口气呢?”
“和贵人?你是说坎曼尔?”太后大约明白了瑛麟的意思,于是点点头。
这件事情的逻辑是这样的,坎曼尔入宫之后的身份一直都只不过是个宫女而已,但是香妃出逃的那晚,太后明言香妃的妃位名不正、言不顺,等同于在妃位中把香妃除名。
香妃在晋妃位之前的名分是和贵人,那么就意味着,宫里没有香妃,只有一位和贵人。
当初图尔都进京献妹,和贵人的册封意味着边疆的稳固,因此香妃的“死讯”自然是不能外传的,那么,宫里的和贵人去哪了呢?
太后当晚就曾经回答了这个问题,坎曼尔也是图尔都的妹妹,完全可以替补上和贵人的位置。
乾隆当时没有做出反对,太后就可以理解为默认。
坎曼尔充当的既然是图尔都进京时所献上的和贵人,自然也就无需经过再次册封了。
就这样,太后直接赐了坎曼尔贵人的服饰,又命令内务府按照贵人的品级为坎曼尔调来了宫女,然后就命令坎曼尔先去拜见皇后。
住在行宫的妃嫔们和在紫禁城时一样,每日晨起都要到皇后那里一起问安,是后宫的朝会。
坎曼尔奉太后之命,竟然就带着宫人、大大方方地出现在皇后的朝会上,以和贵人的身份向皇后请安。
坎曼尔未经册封就变成了和贵人,后妃们无不吃惊。
不用想,众人也知道,这必定是太后的安排。
之前后妃群起攻击香妃,太后也参与其中,为后妃们撑腰,如今香妃倒了,后妃们只能认同这个取而代之的和贵人。
皇后面对突如其来的和贵人,除了以后妃之礼相待,似乎也没了别的应对之策。
但皇后的以礼相待,在宫人们看来,就算是认可了坎曼尔和贵人的身份。
黄昏时,敬事房来请乾隆翻牌子,乾隆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不想竟看到和贵人的牌子放在最前面。
乾隆大吃一惊,指着牌子问:“和贵人是谁?这是怎么回事?”
王进保只好在乾隆耳边,低声解释道:“就是图尔都和卓的另一个妹妹……”
乾隆勃然大怒,将所有牌子掀翻在地,问:“朕几时册封过她?”
王进保答道:“这……这是太后安排的。”
“她们就这么迫不及待?”乾隆指着地上的牌子,吼道:“把和贵人的牌子销毁了,要是再让朕看到一次,你们就统统提头来见!”
敬事房的太监们吓得慌慌张张都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