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泽瞪着永琪,狠狠地问:“火烧得这么旺,不怕被烧死吗?”
胡嫱对着懿泽行了个礼,弱弱地答道:“回福晋,奴婢知道不该私自点火,可是,望雀楼没有厨房,奴婢要吃饭,哪能不用火?在院子里生火,总比在屋子里生火要好一些。”
“你说得好有道理啊!”懿泽冷笑着,问:“我不允许你有下人伺候,你倒好,直接使唤起王爷来了!这样就不算违规了,是吧?”
胡嫱低着头,不敢看懿泽。
懿泽忍无可忍,两步走到胡嫱面前,伸手扯住胡嫱的头发,胡嫱被扯得弯下了腰,疼得直叫。
永琪掰着懿泽的手,急躁地喊着:“懿泽,你给我松手!”
撕扯之间,懿泽已经扯断了胡嫱头上的一小撮头发,拿在手上。
胡嫱看着懿泽手上的头发,心惊胆战,浑身发抖地依偎在永琪怀中。
永琪也紧紧地抱住胡嫱,一起看着懿泽。
懿泽的笑容透着一股阴冷,似有得意之态,问:“你以为,有王爷护着你,我就拿你没辙了吗?”
胡嫱一直盯着懿泽手上的头发,害怕地摇了摇头。
永琪望着懿泽,生气地问:“你有气冲我来行吗?嫱儿又有什么错?你不准人给她送吃的,还不让她自己生火,是要饿死她吗?”
懿泽歇斯底里地吼着:“饿死她又怎么样?你是不是已经忘了,绵脩就死在她的马蹄下,死得还是那么的惨!绵脩被马蹄踢到的时候,不知道该有多疼,凭什么胡嫱还能好好地活着?”
永琪不似刚才那么底气十足了,慢慢地说:“绵脩也是我的孩子,看到他出事的时候,我和你一样心痛,我真恨不得被马蹄踢到的人是我……为了追究这件事,我把府里搅得天翻地覆,足足又搭上了三条人命啊!还不够吗?我不想再有人无辜枉死了,这样无异于为绵脩增加罪孽,你明白吗?”
“这么说,你不觉得心虚吗?我日日夜夜地把绵脩捧在手心里,吃饭怕烫嘴,走路怕摔倒,整整两年多!我悉心照顾,还得防备有人害他,你知道我有多少次因为担惊受怕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你呢?你只不过是抽空才能来看一眼,偶尔高兴了就逗他玩一会儿,想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怎么可能跟我一样心痛?绵脩虽然是你的亲生骨肉,但在你眼里他还不如这个贱人重要!”懿泽的目光和语气,先是伤情的痛,后又变得如剑一般锋利,冷冰冰地说:“我恨她,但更恨你,我恨不得让你们统统去死!”
永琪不敢看懿泽,只轻轻地解释了一句:“嫱儿不可能是凶手。”
懿泽突然跑了出去。
永琪看着懿泽远去,心里空落落的,也默默地向外走去。
胡嫱心里一直想着被懿泽带走的那一小撮头发,惊慌地跑过去抱住永琪,像哀求一般地问:“今晚能不能不要走?”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改天再来看你。”永琪以为胡嫱不过是想挽留自己在这里过夜,但他没有心情。他掰开胡嫱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嫱走回熄灭的柴火旁,拿起盘子,将锅里的还没有完全炒熟的菜盛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坐下啃了一口馒头。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滴在半生不熟的菜上。
永琪回到了紫薇寒舍,从书柜中间的一个格子中取出一个锁住的木匣子,用手拂去盒子上的灰尘。
卓贵在一旁看到了,忙跑过来问:“王爷,您这匣子里放了什么东西,那么宝贝,还给锁起来?”
永琪没有说话,把匣子擦干净,又放了回去。
卓贵又问:“王爷是喜欢索福晋多一点,还是喜欢胡格格多一点?”
永琪瞪了卓贵一眼。
卓贵道:“以前王爷总是偷偷跟胡格格见面,如今她嫁过来了,王爷反而天天一个人住着,府里的人都说王爷是因为怕福晋生气。可奴才不这么认为,王爷最近为胡格格做的事情,哪一件都能把福晋给气个半死,也不差这一件!奴才觉得,王爷不过是因为自己已经变心,对福晋心存愧疚罢了!”
永琪冷冷地问:“你是不是太闲了?”
卓贵意识到永琪生气了,只好闭上嘴,灰溜溜地又闪到一边去了,却仍用眼睛余光瞟着永琪。
永琪静静地坐着发呆,脑海中却浮现出前人的四句诗,于是提笔写在了纸上: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望雀楼的夜晚是王府最安静的,因为那里只住了胡嫱一个人。
每天晚上独自面对偌大的院落,胡嫱本来就有一些不安,这个夜晚,因为懿泽带走了她的头发,让她更加恐慌。
胡嫱已经预知了自己未来不久可能发生任何事,她满脑子想得都是懿泽拿走的那一小撮头发,她害怕入梦,越想越不敢入睡,强撑了一夜没有合眼。
懿泽拿回胡嫱的头发,正是为了夜里走入胡嫱的梦境,那是她作为梦神最擅长的事。她迫切地想看到,没有了永琪保护的胡嫱,可以被她肆意欺负的模样。
可是,懿泽没想到,她等了一夜都没能走进胡嫱的梦境,因为胡嫱压根没有睡,也就谈不上进入梦境。
强撑一夜不睡,让胡嫱疲惫不堪,可是天亮之后,她不得不继续她繁重的劳碌,只觉得头昏脑涨,浑身乏力。但是,无论白天黑夜,无论她有多困,她都强撑着不睡。
连续三天,懿泽都没能进入胡嫱的梦境,这让懿泽感觉到不可思议,她不明白,胡嫱怎么可能如此不眠不休?
越是如此,懿泽更要一探究竟,好奇心更胜过捉弄胡嫱的快感,她不信,胡嫱能这样一直坚持下去。
胡嫱不休息,却仍然不停地做苦力,饿了也没有东西可以吃,即使有能进食的东西,也多半是残羹冷炙。
这样熬着,她的身体很快开始吃不消,竟然发起烧来,烧了几个时辰也没人知道。
后来,膳房的人到望雀楼去要猪下厨,看到胡嫱瘫坐在猪圈旁,浑身滚烫,消息才从望雀楼传出。
永琪听说胡嫱发烧,让人去请御医,他先来到望雀楼,只见胡嫱脸色发黄、精神萎靡、高烧不退,料想必是因为这些日子的劳累所致,因此心中感到十分愧疚,宽慰道:“你安心养病,我会想办法,以后不会再让你做这些苦差事了。”
胡嫱躺在床上,摇了摇头,气息微弱地说:“不……不是因为那些,是因为……因为我已经强撑了三天三夜没有入睡……”
“为什么不睡觉?”永琪很是不解。
“我有话单独与王爷讲。”
永琪摆手,令屋里的人都退下。
胡嫱慢慢坐起来,拉住永琪的手,喃喃而道:“我……我是不敢睡,我怕我会在梦中死去。”
永琪楞了一下,问:“嫱儿,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胡嫱拼命地摇头,流着眼泪说:“是懿泽……她拿走了我的头发,她要潜入梦中杀我……王爷……王爷你救救我!”
永琪不太听得懂胡嫱在说什么,轻笑了笑,问:“头发怎么可能杀人呢?我看你真是病得不轻!”
“懿泽……懿泽……她不是一般人……”胡嫱战战兢兢、吞吞吐吐,想说似乎又不敢说。
永琪当然察觉得出懿泽不是一般人,但他深信懿泽的为人,是不可能杀了胡嫱的。
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他喜欢的两个女人针锋相对。
之前懿泽一直折磨胡嫱,而胡嫱总是逆来顺受,永琪难免偏袒胡嫱,但当他看到胡嫱也开始控告懿泽的时候,心中便不会继续偏着胡嫱了。
他有些疑惑,问:“你该不会是故意把自己折腾病了,然后以此来挑拨我和懿泽的关系吧?”
“不……不是的……我说得是真的……”胡嫱抓住了永琪的胳膊,目光中都是哀求之意。
永琪问:“你有证据吗?”
“没……没有……”
“没有就不要乱说!”永琪不愿意轻易去怀疑懿泽,他拿开了胡嫱的手,离开了房间。
胡嫱看着永琪离开,只是哭泣,心中充满了害怕。
永琪吩咐御医为胡嫱诊了脉,开了药,并让从小服侍自己的侍女滢露来照顾胡嫱。
胡嫱被滢露看着吃了药,药有安眠功效,这一夜,胡嫱终于入眠。
胡嫱入梦,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到处都是浓雾一片,让视线模糊不清。她仔细地看,只见每隔几步远就有一个凸起的小土堆,每个土堆上都杂草丛生。
胡嫱突然意识到,这是一片坟地。
一望无际都是这样的小土堆,胡嫱顿时心惊肉跳,掉头往回跑,却怎么都跑不出去。
渐渐的,她听到身后有了脚步声,也不敢回头,吓得一身冷汗,几乎拼了命地往前跑。
地上刮起了风,飞沙走砾,小土堆上的土被吹得越来越薄,像是立刻就要露出地底下的什么。
胡嫱无论如何都跑不出这片坟地,她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害怕,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多,她用力咬了自己的手指,手指一疼,瞬间从梦中苏醒。
守在床边的滢露看到胡嫱原先是大叫起来,正要上前去喊,却又看到胡嫱突然坐起,便问:“胡格格,你做梦了?”
胡嫱微微地点点头,她从头到脚全是汗,虽然已经离开恶梦,她的心跳却仍然在继续。
她庆幸自己没有在梦中死去,可是,她真的好怕以后的每一次入眠,都将在恶梦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