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泽走出了望雀楼,走在漫天飞雪当中,她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寒冷。
走出数十步之后,她回头看了一眼,白茫茫的空地上,没有一个人影。
懿泽苦笑了一下,她是太痴心妄想了,竟然还会幻想猜测着永琪会不会跟在身后?
走着走着,懿泽似乎看到了曾经相似的大雪,她看到了那个跪走在雪地上的自己,穿得那么单薄、脸和手都冻得通红。
她还看到了那个始终跟随她不远的永琪,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说讨厌她的坚强。那心疼的眼泪,曾经让懿泽心中无限温暖……
又走出没多远,懿泽闻到了一股清香,她看到了一片红梅,不知何时,红梅已经盛开,远远望去火红一片,映着白色的世界,像鲜血一般沁人心脾、让人心碎。
懿泽走进红梅林中,端详着枝头的孤芳自赏,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
“福晋,你还好吗?”
懿泽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她微微侧了脸,看到了胡云川,冷冰冰地问:“我好不好,与你何干?”
胡云川看着懿泽,说话的样子很正式:“很抱歉,我刚才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懿泽冷笑一声,问:“然后呢?”
“我不能苟同他的观点。”
懿泽又冷笑了一声,她实在觉得胡云川莫名其妙,他们夫妻之间的事,竟然轮到一个外人来评头论足。
胡云川也不等懿泽问,只管说:“世间的夫妻,大多都是门当户对,原本就是互有所图。你们能够成亲,接纳的就是当时彼此的一切,自然也包括对方的身份。就算你曾经看上过他的身份,也不能成为他变心的借口。”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懿泽不屑地看了胡云川一眼。
胡云川紧紧地盯着懿泽,很认真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不能坦荡地承认始乱终弃,而把自己的变心归结为你的错误,这说明,他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你虽然是他的妻子,可是你们共同的孩子已经不在了,他也已经失信于过去,和别人又有了孩子,你还能相信他现在对你的承诺吗?如此为他伤心流泪,还不如趁早离开他,也许……你会得到一个真正属于你的归宿!”
懿泽冷笑着问:“等我离开了,你妹妹就可以独霸永琪,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是吗?”
胡云川愣了一下,只觉得心里乱乱的,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的为你着想!”
懿泽收起了笑容,突然义正辞严地向胡云川道:“告诉你妹妹,不要以为怀了永琪的孩子,就可以取代我在王府的位置。我不高兴的时候,随时可以要了她的命!”
胡云川看着懿泽,没有再说话,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从这天开始,懿泽又把自己关在了房中,不愿与任何人见面,也不想对任何人说话。
金钿和玥鸢来敲门了几次,全无一点动静。
瑛麟来芜蔓居看望懿泽,也吃了闭门羹。
懿泽只在门内应付一句话:“你回去吧!”
瑛麟在门外笑着说:“小时候,在杭州老家,我每次来找你,你就是这样,经常一句话把我打发了。来京城之后这些年,我发现你变开朗了很多,没想到如今,你又像当年一样孤僻了。”
懿泽记得,小时候瑛凤和瑛麟都不喜欢宜庆,而主动亲近懿泽,懿泽只因自己的特殊身份太害怕露馅,于是整日、整年都活在一个人的世界,尽可能拒绝与外界的任何人往来,久而久之,孤独得很习惯,反而不喜欢身边有人。
入宫之后,身份的骤变让她没有了拒绝的资格,反而渐渐感受到人情的温暖,曾经最珍惜的,就是孟冬和永琪,当这些都化为泡影,她慢慢明白,最温暖的原来也是最寒冷的。
瑛麟又在门外说了一句:“你若是不出来,我就走了。”
懿泽终于打开了门,出现在瑛麟面前。
瑛麟开心地笑了,拉着懿泽的手来到花园中散步。
大雪已经停了,白茫茫的大地上,留着一些稀稀疏疏的脚印。
走出芜蔓居,懿泽和瑛麟都看到,一拨又一拨的侍女在向望雀楼搬运炭盆、棉被等物。
那待遇,绝对不像一个侍妾。
走进花园没多久,懿泽遇到了永琪,他正小心翼翼地扶着胡嫱,一起走在雪地上,呵护备至,生怕有一丝闪失。
永琪看到了懿泽,往前走也不是,掉头走也不是,只能停住了脚步。
胡嫱不敢看懿泽,尴尬地低着头。
瑛麟冷笑着,问:“胡格格有了身孕,还这么冰天雪地地跑出来,不怕滑一跤孩子没了,你可如何在王爷面前献宝呢?”
“我……我听说红梅开了,闲来无事,想看看。”胡嫱回答的声音很低沉,还是不敢抬头。
瑛麟又笑道:“既然胡格格这么闲,怎么不继续养猪呢?”
永琪气愤地斥责道:“陈瑛麟,我看在懿泽的面上,才容你在王府有一席之地,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瑛麟啧啧了几声,嬉笑着问:“原来……表姐在王爷心里这么有面子?我还以为,王爷几个月没踏进表姐的门槛,早就忘了府里还有我们这些人呢!”
永琪没有理会瑛麟,扶着胡嫱往旁边走。
瑛麟伸腿绊了胡嫱一脚,胡嫱差点摔倒,被永琪一把扶住。
永琪朝瑛麟吼道:“你明知嫱儿有孕在身,竟敢当着我的面害她?”
“王爷息怒,臣妾只是试一试,看王爷对胡格格的保护,到底够不够到位!如今可见,是臣妾多虑了!”说罢,瑛麟大笑起来。
永琪心浮气躁,又呵斥道:“你少给我来这套!你给我记着,嫱儿肚子怀得,是我的骨肉,我不允许他们有任何闪失。你若再敢肆意挑衅,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懿泽冷冷问了一句:“王爷还能再无情一些吗?”
回答懿泽的时候,永琪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解释道:“我只是想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你不要多想。”
懿泽问:“那我的孩子呢?”
永琪不知如何作答。
懿泽又更大声地问了一句:“我的孩子呢?”
永琪低着头,依然没有说话。
懿泽隐隐感到了她的心在痛,她不想再看到永琪和胡嫱出现在一处的画面,转身离开了这里,越走越快。
瑛麟忙跟上了懿泽。
懿泽快步地走着,心痛的滋味越来越明显。
经过河流附近时,她被河岸上冻结的冰滑了一跤,沿着河岸的坡度滚了下去,额头撞在了一块冻住的大石头上,昏了过去。
瑛麟看见懿泽摔倒,惊叫了一声:“表姐!”
她小心地追到河岸,只见懿泽已经滚了下去,昏迷不醒,就站在河岸上,向四围喊道:“有没有人啊,谁来救救她?”
因为懿泽最近的情绪不稳定,胡云川总担心她会出事,常常暗暗地跟着懿泽。瑛麟早已察觉到了,才故意呼唤。
果然,胡云川很快出现,跳到冻住的河面上,走到懿泽身边,将懿泽抱了起来,瑛麟又帮着,一起将懿泽拉了上来。
瑛麟催促道:“表姐受伤了,得赶紧把她送回去才行!”
胡云川点点头,抱起懿泽,往芜蔓居走去。
瑛麟却掉头来到红梅林,看到永琪和胡嫱还在那里赏花。
瑛麟暗暗看了一眼,只见胡嫱饶有兴致,左顾右看、闻着花香,永琪虽然扶着胡嫱,却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瑛麟忙走了过去,故作慌张地对永琪说:“王爷,不好了,表姐刚刚滑倒了,撞伤了头,昏过去了!你快去看看吧!”
永琪听了,大吃一惊,想也没想就松开了胡嫱,飞快地向芜蔓居跑去,几次差点滑倒。
胡嫱望着永琪的背影,痴痴站着,像一个被遗忘的人。
瑛麟走到胡嫱面前,笑道:“看到了吧?这就是你和懿泽在王爷心中的差距!如果懿泽肯放下架子跟你抢,你一定会输得一根毛都不剩。”
胡嫱沉默着,伫立着。
瑛麟笑嘻嘻地走了。
胡云川抱着懿泽,往芜蔓居方向走。因雪地上走着慢,他一路上好几次碰到了府内的下人,都投以异样的目光。胡云川毫不在意,只管走自己的路。
永琪只有一个人,自然走得快一些,反而先到了芜蔓居,到院子里看到了玥鸢,便问:“懿泽呢?”
玥鸢答道:“福晋跟侧福晋出去了好大一会儿了,好像是去了花园。”
永琪又忙走出芜蔓居,迎头看到胡云川抱着昏倒的懿泽走来,这个画面,似乎有一点熟悉。
胡云川走到了永琪面前,不想重复与上次类似的解释。
永琪问:“你觉得你这样抱着她,满院子地走,合适吗?”
胡云川反问道:“难道王爷认为我见死不救,就合适吗?”
“你混账!”永琪忍不住骂了一句。
“混账的是你!”胡云川以同样仇视的目光看着永琪,毫不示弱。
玥鸢从院子里跑了出来,看到懿泽,惊讶地问:“福晋怎么受伤了?”
永琪看着昏迷的懿泽,强行从胡云川手中抱过来了懿泽。玥鸢忙跟在永琪的身后,一起回到房中,将懿泽放在床上。
玥鸢取出了一个放在房中的医药箱,递与永琪。
永琪坐在床边,轻轻擦拭了懿泽额头上的伤。
懿泽被疼醒了,不自觉地用手摸了一下额头,睁开了眼睛。
永琪忧心地问:“懿泽,你看着我,你觉得自己清醒吗?要是有内伤,得赶紧叫御医来!”
“你给我滚。”懿泽把脸转向里面,不看永琪。
看到懿泽这个态度,永琪可以确定懿泽是脑筋清醒的,头上的伤应无大碍,他站了起来,交待玥鸢道:“好好照顾福晋,万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赶紧来告诉我。”
玥鸢应了一声。
永琪走出了房门,玥鸢送了出来,发现胡云川还在院子里站着,并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