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泽听说永琪这一晚住在了望雀楼,如同晴天霹雳,她不敢相信,亲自跑到望雀楼,去证明传言是否属实。
刚走近胡嫱的居室,懿泽就听到房内传出了那种销魂的叫声,声音正是来自于胡嫱。
懿泽的心突突的,她走到窗口,窗户没有关严,她从窗户缝隙中看到了悬挂在床边上的帘幕。
透过帘幕所呈现出来的身形,她看得出,正是永琪和胡嫱,他们不知道在里面滚动了多少圈,房内传出来的声音,越来越不堪入耳。
懿泽终于听不下去了,一口气跑出了望雀楼,夜风迎面,刺骨一般寒冷,她的脑袋却像要爆炸了一样,脑海中一直闪现着帷帐中永琪和胡嫱的身形、那间房屋里传出来的声音,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她疾步跑回芜蔓居,金钿和玥鸢都迎了上来。
懿泽没有理会她们,跑进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上了闩。
金钿和玥鸢都在门外拍门喊着,只是得不到懿泽的一点回应。
懿泽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向里走,如一支正被狂风肆虐的玫瑰,花瓣被一片一片吹得零散,只剩下中间一点可怜的花蕊。相比之下,花枝上的刺已经愈发抢眼。
胡嫱的叫声,好似仍在耳边,叫得懿泽头昏脑涨。
懿泽捂住耳朵,还是听得那么清楚,她随手抡起枕头,砸在一旁的柜子上,却看到一个小东西从上面掉下来,和枕头一起落了地。
懿泽定睛看了一眼那个小东西,原来是一只拨浪鼓。
懿泽慢慢走了过去,蹲下捡起拨浪鼓,轻轻地转动了几下,两枚小弹丸敲打着鼓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泪水湿润了懿泽的眼睛,她将拨浪鼓紧握手中,慢慢蹲下,靠着柜子,失声痛哭起来。
朦胧中,她又看到了一个小手抹掉了自己的眼泪,又听到了那句“额娘,不要哭,我保护你”。
只是,当她想要去握紧那只小手时,却怎么都抓不住。
“绵脩……绵脩……我的孩子……绵脩……”懿泽的眼泪滴在拨浪鼓上,抬头却看到绵脩调皮地蹦着、笑着,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我的孩子……”懿泽痛哭着,把手伸向她再也看不到的绵脩,一直哭到最后昏死过去,侧躺在地,一只手还直直地伸向前方。
这一夜,胡嫱睡得很沉,没有做梦,似乎一次性将前些日子的困乏都一并解除了。
清晨的阳光照耀到永琪的脸上,他睁开眼睛,想起昨夜之事,原本说好的鉴定真相,却变成床笫之欢,并没有证明出懿泽的身份是否特殊。
他觉得有点不对劲,晃醒了依偎在他怀中的胡嫱。
胡嫱睁开眼,却又伏在永琪的肩上。
永琪问:“你昨晚有做梦吗?”
胡嫱摇了摇头,她知道永琪在想什么,便说:“我想,她可能事先知道了王爷昨晚在这里,所以才没有造梦吧!毕竟,她不想王爷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永琪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疑虑,他看着胡嫱,用一种不太肯定的语气问:“这该不会又是你的计谋吧?”
胡嫱听了这句话,顿时变了脸色,她推开永琪,生气地问:“王爷是不是害怕没有办法对懿泽交差,所以后悔要了我?”
“我没有。”永琪慌忙抱住了胡嫱,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很害怕胡嫱生气。
也许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胡嫱的怀抱能让他感觉到温暖,他发自内心依赖着这种触手可及的幸福。
他摸了摸胡嫱的脸,微微扬起嘴角,笑道:“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胡嫱甜甜一笑。
永琪命人将猪圈迁出望雀楼,胡嫱又清闲了起来,便多花费了些时间精心地装扮自己,也将望雀楼收拾得十分精致。
一连多日,永琪都住在望雀楼,而且每一晚他和胡嫱都把头发系在一起。
懿泽在一次进入胡嫱梦境时,察觉到了永琪也被连带,大吃一惊,即刻撤离了出来,此后也不敢轻易控制胡嫱梦境了。
懿泽思忖,她虽然向孟冬透露过梦神的身份,也只是泛泛地提过,她从不曾告诉过任何人操控梦境的方法。
可胡嫱显然知道头发是梦神进入梦境的通道,还知道将不同人的头发系在一起就可以人为地牵连入梦。
懿泽怎么也想不到,胡嫱会用系头发的方式来保护自己,这不由得懿泽感到诧异,甚至恐惧。
以前懿泽总以为,只要自己恢复作为梦神的灵玉,在人间自然无人匹敌,可是现在她不能这样认为了。
她可以确定胡嫱只是一个凡人,却想不明白胡嫱如何得知她的秘密。
更关键的问题是,她根本猜不到胡嫱到底知道多少。
入冬,北京城迎来了的第一场雪,懿泽推开窗户,看到漫天雪花,寒气迎面扑来,吹得心里冰凉冰凉的。
门开了,懿泽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是玥鸢走了过来,轻轻地喊了一声:“福晋……”
懿泽看着玥鸢,知道必是有事相告,就静静地等着。
她现在的状态,可以称得上是百无聊赖。
玥鸢道:“胡格格怀孕了,需要有人服侍。王爷没敢把望雀楼之前被福晋遣走的丫鬟召回去,但却吩咐滢露以后长久地留在望雀楼,专程照看胡格格的衣食起居。”
懿泽笑了几声,懒得说话。
玥鸢看得出懿泽笑得无奈,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才算得上安慰。
懿泽不会对这个消息感到惊讶,因为永琪和胡嫱最近天天在一起,怀孕是迟早的事。她来到望雀楼,正好遇到永琪刚从里面走出来。
永琪看到了懿泽,站住了脚步,看着懿泽,却无话可说。
懿泽淡淡笑道:“恭喜王爷,又要做阿玛了。”
永琪听得出懿泽这句“恭喜”的弦外音,无法做出回应,轻轻地说了句:“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没必要故作贤惠大度,那不像你。”
懿泽冷冷地笑着,问:“你还记得我肯接纳她嫁过来,对你说过的话吗?”
永琪静静地答道:“记得。你说,我若只是为了救她性命才娶她,那这一辈子都不要碰她。”
懿泽又问:“让她有了你的孩子,也是你救她的一种方式吗?”
永琪答道:“当然不是。”
懿泽继续追问道:“那是什么?”
“就是纯粹的男女情爱,我爱她。”永琪回答得很利索,不再像过去那么遮遮掩掩,闪烁其词。
“你终于坦诚了……连骗我都不愿意了……”懿泽望着永琪,她的心木木的,竟然感觉不到心痛,她轻轻笑着,说:“现在,你爱她,已经胜过爱我了吧……或者,在你心里,老早就没有我的位置了……”
永琪没有言语。
懿泽又笑问:“你的心,怎么就变得那么快?”
永琪还是没有说话。
懿泽的笑容是那样僵硬,那样勉强,轻叹道:“碧彤死前,是那么羡慕我,她曾经说过,失去了绵侒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踏进她的房门一步。其实,在没有了绵脩之后,你又何尝来看过我?王爷也只不过是一个‘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负心汉……”
“我是为了你才娶的碧彤。”永琪突然说出来这么一句。
懿泽看着永琪,以她的个性,其实现在应该是不屑于与永琪讲话的。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与永琪讨论这些无聊的问题。
永琪也看着懿泽,静静地说:“你知道吗?从小生活在宫廷的我,是多么渴望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我曾经奢望着会有一天,那是和你一起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我愿意为了你放弃江山、放弃至高无上的皇权,我也可以为了你背叛生我养我的父母,带你远走高飞。我能为你做的,是我为任何人都做不到的!可是你呢?你为了让我留下,为了以后还有机会爬上去,情愿和碧彤共侍一夫。
那一刻,我真的不知道,你嫁得到底是我,还是我的身份!我很怄,为了成全你的贪念,我娶了碧彤,我是真的很爱你,我也知道你心里有我,所以,为了成全你我之间的感情,我又辜负了碧彤。
就是因为太爱你,我才白白耽误了碧彤的一生!碧彤死后,我深深地后悔、自责,我有什么资格让一个无辜的女人在等待中绝望、在绝望中死去?我后来越来越明白了碧彤所做的一切,她的要求其实不高,她只是渴望被爱,哪怕只是个零头,她都会当做宝。
每个人都渴望被爱,我也一样。嫱儿比你爱我,她可以为我承受任何委屈,也愿意为了我放弃一切,甚至不惜把生命作为嫁给我的赌注,我如果再辜负她,该是有多么愚蠢?爱你太累了……这些日子我才发现,被爱是一件如此轻松幸福的事。你认为我变心也好,负心也罢,但是我不后悔,也不会改变!”
“她比我爱你,我嫁得只是你的身份,这就是你的顿悟?你的总结?”懿泽冷冷地笑着,问:“如果你不是皇子、你没有现在贵重的身份,她会处心积虑地嫁给你?会心甘情愿做你的一个小妾吗?”
“嫱儿不止一次煽动我跟她去私奔,去和她一起过她以前的生活,她告诉我,京城很危险、我的身份很危险,她希望我离开,那样我会很安全,她也会心安,我们会很幸福!听了这些,你还会以为她看上的是我的身份吗?她说得那些话,不知道让我有多感动,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那个画面,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一群奔跑的牛羊,该是多么好看……”说到此处,永琪闭上了眼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懿泽问:“那你怎么不走呢?”
永琪又睁开了眼睛,望着懿泽说:“因为在我幻想的那个画面里,我看到得站在我身旁的姑娘是你,而不是她……”
懿泽的心,突然又有了痛觉。
“也许你对我很失望,其实我对你更失望。你从来都不信任我,我一直都知道,你有秘密瞒着我,而且是惊天的大秘密!就是因为你不信任我,才会把嫱儿送到皇额娘面前,才会成就我和她!
我已经顺从了你,将嫱儿逐出王府,与她断绝往来,你却还是疑心重重……我和你的婚姻,也许有情,但更多的是利用,既然你要利用我的身份,而我也已经娶了你,索性不如成全你!我不会离开京城,也不会对任何人说出不该说的话。
嫡福晋的位置已经是你的了,如果有一天我能够当皇帝,我会立你为皇后,如果你还能再生下儿子,我也可以立他为太子,这样,我就不算辜负你了吧?”永琪看着懿泽,这一词一句,说得是那样痛心,他的眼睛中似乎也闪烁着泪花。
懿泽的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下,她面对永琪这番如同讽刺一般的承诺,竟然无言以对。
永琪却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说:“你需要的,我都尽力给你。至于我的感情,也该给需要的人才对,不是吗?”
懿泽也强装出笑意,点头答道:“王爷如此厚爱,臣妾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