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嫔在景仁宫偏殿住了多年,也与揆常在一样受嘉贵妃压制,岂能不恨嘉贵妃,因此才故意纵容揆常在捉弄永珹罢了。
可是,倘若永珹真的死了,颖嫔当然要受连累,因此必须到事发中途来“制止”一下,只是缺一个“告知”自己的人。
孟冬早知如此,因此赶快去通风报信,颖嫔也就不得不管了。
孟冬又向颖嫔陈情道:“启禀娘娘,还有一事,奴婢听说,四阿哥已被逐出阿哥所,又奉命守灵,这守灵期间,怕是只能留在景仁宫了……”
“知道了,我自会令人妥善安排四阿哥暂时的住处。”颖嫔又对孟冬和懿泽说:“你们是皇后娘娘钦点的人,在这里要谨守本分,不然,本宫在皇后娘娘面前,也是不好交差的。”
说罢,颖嫔带人离开了嘉贵妃寝宫,揆常在也被宫女扶了出去。
孟冬与懿泽紧随其外,目送远去。
孟冬瞟了懿泽一眼,淡淡地说:“硬碰硬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真是一个蠢货!”
懿泽自然知道,她从上辈子智商就不高,脑子肯定没有孟冬好使,但她绝对不会因此就对孟冬生出敬佩之心或感激之意。她依旧一言不发,就如同没有听到孟冬的话一样。
此次揆常在实是伤得不轻,胳膊虽然没有断,却也伤筋动骨,一时难以痊愈,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可气的是,懿泽并没有受到处罚。
于是,揆常在又命人将此事告到皇后那里,告状告得绘声绘色。
皇后早就知道揆常在常日狐假虎威,对宫中仆从多有刻薄虐待,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是咎由自取,因此命人回复只说“景仁宫内之事,自有颖嫔做主,皇后不便轻易插手”,就算是不了了之了。
永珹很快被安排了住处,那原是嘉贵妃的宫女住过的屋子,颖嫔以方便永珹守灵为由,也就算是合适了。
只是永珹住进去之后,一连几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白天就按部就班地守灵举哀,夜晚就回到小屋中喝闷酒发呆。
孟冬很是看不下去,晚间到永珹门外造访,敲门了半天也没听见一点回应,就直接推开门进去了,只见永珹一手持酒壶,一手持酒杯,自己给自己倒酒喝,时不时地擦一把眼泪、抹一把鼻涕。
“真没出息!”孟冬不禁脱口而出。
永珹抬头看到了孟冬,自嘲道:“反正我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你们谁想骂就骂!我才不在乎!”
一句未完,又是一杯酒下肚。
孟冬问:“酒是哪里来的?你怎么还能有酒喝?”
“灵堂里拿来的,怎么?要告状吗?随便你!”
“你又偷供奉的东西!”
“额娘在时,任凭什么好东西,只要我想要,额娘恨不能把天上的月亮捧给我,喝这点酒又算什么?”
孟冬冷笑一阵,淡淡地说:“可是,你额娘已经不在了。”
永珹手中的酒杯突然掉到了地上,他本是早已知道母亲不在的,可经人这么一强调,好像又突然间失去了什么。
他在亲娘那里是个宝,在别人眼里,大概连根草都算不上了。想到这里,永珹捂着脸大哭起来。
孟冬看了他这副嘴脸,又是一顿骂:“哭!你就会哭!你为什么只能当个懦夫?”
永珹哭着说道:“你骂得对,我是个懦夫,连自己的亲娘都保护不了,我只会连累她!”
“你真是个废物!”孟冬像是恨铁不成钢一样,教训道:“皇上准你守孝完这四十九天再出宫,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抓住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给自己拼出一条路来!你却只会在这里哭!”
永珹听着孟冬的吆喝,反而哭得更狠了。
“朽木不可雕也!”孟冬打开屋门准备出去,只撂下一句:“你就等着你那两个弟弟和你一样,被人整得一无所有吧!”
次日举哀,孟冬看到的永珹又是一副活死人的模样,灵堂里的所有人、所有陈设依旧,唯一不同的就是揆常在的胳膊上多了一条绷带,挂在脖子上。
到了辰时,纯贵妃带着她宫内的怡嫔前来祭奠。颖嫔本来在忙,听说纯贵妃到来,忙到灵堂来恭迎。
懿泽抬头,只见众人皆下跪向纯贵妃行礼,却只有一人立于永珹与灵位之间,一身深蓝色旗装,没有行礼。
懿泽心里正纳闷,再仔细看,又觉得自己从未在灵堂见过此人,心里更觉奇怪,因此低声问青岚:“那个站着不跪的人,是谁?”
青岚左右看看,并没有看到什么站着的人,疑惑地问:“哪里有站着不跪的人?”
懿泽指着那人,又说:“你没看到吗?就在纯贵妃身旁,她手里拿黑帕子,正看着四阿哥呢!”
“黑帕子?”青岚心中猛地一惊,道:“这宫里,只有嘉贵妃生前才会用黑色的帕子!”
宜庆胆小,在一旁听到了这句,吓得大叫一声。
这一叫,众人都听到了。
宜庆见大家都盯着自己,生怕惹上是非,忙指着懿泽说:“是她!她说她看到了嘉贵妃娘娘,就站在纯贵妃娘娘身旁!还拿着黑帕子!”
此言一出,正在扶着纯贵妃的怡嫔先吓得差点跌倒,反倒被纯贵妃扶住了。
怡嫔一身冷汗,忙向纯贵妃请罪道:“嫔妾失仪!”
永珹激动地问:“在哪里?额娘她在哪里?”
纯贵妃并没有理会怡嫔,而是走到了懿泽身旁,问:“你看到了嘉贵妃?”
懿泽眼瞅着,那拿着黑帕子的嘉贵妃,一身青素,原来只是目光似水般温柔地看着永珹。听见人说懿泽能看到她之后,她也看了懿泽了一眼,就消失无踪了。
懿泽只好据实答道:“我不知道那是谁,但刚才你走过来时,她已经消失无踪了。”
纯贵妃还尚未作答,揆常在却走到纯贵妃身侧,说:“娘娘,这个奴婢好大胆子,跟贵妃娘娘说话,居然敢用‘你我’二字,实在是对娘娘不敬!”
颖嫔也走到纯贵妃身侧,行礼道:“嫔妾教导无方,使宫人惊扰了贵妃娘娘,还请娘娘赐罪。”
纯贵妃虽然位分在颖嫔之上,娘家却远不如颖嫔出身尊贵,哪敢对颖嫔“赐罪”?她忙扶起颖嫔,笑道:“颖嫔客气了,景仁宫的事,乃是你的家务事,本宫哪能做主?妹妹自行处置便是。”
颖嫔便回头对懿泽说:“本宫念你是皇后娘娘钦点的守灵宫女,才对你多次包涵,不想你如此不懂事,妖言惑众,冲撞贵妃,实在罪无可赦,拉出去,赏五十大板。”
懿泽还没有动,永珹却先按捺不住,突然站起挡在懿泽前面,大喊道:“谁都不许动她,要是打她,就先打死我好了!”
揆常在冷笑道:“当你是谁呢!你有资格挡在那儿吗?”
颖嫔看着永珹,又说:“本宫也是依照宫规惩治宫女,还望四阿哥不要为难本宫,不然,本宫也只能按照规矩对待四阿哥了。”
颖嫔向外看了一眼,示意太监们进来,将永珹拖到一边去。立刻有两个太监架起永珹,又有两个太监来带走懿泽。
永珹大喊大叫着,拼死维护,连一旁的火盆也踢倒了,宫人们生怕着火,赶紧去收拾浇水,乱成一团。
永琪看到永珹如此拼命维护懿泽,脑袋里乱哄哄的,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早该求情了,忙向纯贵妃、颖嫔行礼,拱手问:“各位额娘,不知儿臣能否有资格讲一句?”
颖嫔笑问:“五阿哥该不是为这个宫女求情吧?”
“是,儿臣请求娘娘收回成命。”永琪跪下,叩首在地。
颖嫔先是看了纯贵妃一眼,纯贵妃默不作声。
颖嫔只好又笑答道:“五阿哥宅心仁厚,可是后宫之大,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方才之事,阿哥也都看到了,并非贵妃娘娘与我有意为难,实在是懿泽不懂规矩,若今日宽恕了她,怕日后后宫再无人能服了。”
揆常在也斜着眼凑了一句:“可不是呢!上次她撞了十二阿哥,五阿哥就护着她,如今越发胆大妄为,五阿哥再要护着,还不翻了天了!”
永琪道:“娘娘此言差矣,上次十二弟之事,实为儿臣之过,儿臣自该坦诚,并非维护何人。而今日,懿泽并无过错,却是诸位娘娘误会,因此儿臣不得不为之申辩。”
颖嫔淡淡一笑,不得不问明缘由:“五阿哥请起来说话,既然你说是误会,那就请解释明白,本宫确实听得有些糊涂。”
“谢娘娘恩典。”永琪再拜,站起回道:“娘娘说懿泽有过,是因为妖言惑众、冲撞贵妃。儿臣以为,鬼神之事,难讲有无,宫中所禁的妖言惑众,并非禁止后宫之人谈鬼神,而是不得以鬼神为由,谣传一些荒谬无稽、有损皇室威严清誉之事,那么懿泽并没有做错,此为一也;其二,此处是嘉贵妃娘娘灵堂,所谓‘灵堂’,有‘灵’也不足为怪,此女侍奉灵前已有数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嘉贵妃娘娘若有怜惜,显灵于她,谁人又能说她一定是扯谎呢?其三,说她冲撞贵妃,她虽看到异象,却并没有大声喧哗,而是沉着禀报,丝毫没有扰乱之意,至于其他人惊吓惊叫乱了起来,却并不是懿泽之过。儿臣陈情已毕,恭请娘娘裁夺。”
颖嫔知道,永琪是那种一旦管起事来,就一定要管到底的人,他又是乾隆如今最喜欢的儿子,颖嫔不敢得罪,因此笑向纯贵妃问:“五阿哥所说,也不无道理,贵妃娘娘以为如何处置是好呢?”
纯贵妃笑道:“本宫也不好妄自断言,还请颖嫔做主就是了。”
颖嫔答道:“贵妃娘娘一向宽厚,五阿哥又以宽待人,那嫔妾就只管做主,免去今日懿泽之罚了。”
懿泽屈指一查,这已经是永琪第三次对自己英雄救美了。命神的写作手法,还真是乐此不疲。
她真讨厌命神这种牵线方式,不过,只要她不接纳,命神再怎么撮合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