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莫禾在太后到皇后船上赴约后,立刻到行宫“偶遇”了令贵妃。
因莫禾是太后最信任的女官,后妃们见到了多少都要客套几句,令贵妃最懂为人处世之道,对莫禾的恭敬只会更多。
就在相互客套的时候,莫禾向令贵妃透露了太后被皇后请到船上,与荣王妃共同探讨荣郡王病情的事。
令贵妃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莫禾不可能是随口聊聊太后皇后在做什么,多半是有意告知,而且平日太后出门,莫禾一般都是寸步不离地跟随太后,哪会一个人单独闲逛?
细思便知,莫禾极有可能是专程来“偶遇”自己的。
联想起来这几日宫中盛传的谣言,再来琢磨皇后把太后、荣王妃聚在一处可能要做的事,令贵妃已经明白太后的用心,是在暗示自己赶快向乾隆通风报信,让乾隆来决定瑛麟的生死,而不是由皇后代劳。
令贵妃比皇后更清楚,不到万不得已,乾隆是不会舍得处死瑛麟的,在这个前提下,谁杀了瑛麟就会得罪乾隆。
换一个方向来说,救了瑛麟的人会在乾隆面前立功。
如今的后宫,除了皇后这个六宫之首,令贵妃已经是位份最高的一个,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是一步之遥。在香妃一事中,乾隆已经对皇后深恶痛疾,也因此对令贵妃感情更深。
如果再有一次皇后得罪乾隆、令贵妃立功,恐怕她们二人之间的一步之遥就未必存在了。
想到这一层,令贵妃不可能不动心,更重要的是,这是太后暗示她的。
皇后这几年顶撞了乾隆无数次,还能稳坐后位,都是因为太后常在帝后矛盾时站在皇后这一边。
如今太后要推波助澜的方向竟然变了,似乎是在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取而代之。
坐拥乾隆的宠爱,再有了太后的默许,令贵妃就不怕得罪皇后了,更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她于是立刻去求见乾隆。
莫禾别过令贵妃之后,又到庆贵妃宫中,直接向庆贵妃传达太后口谕,请庆贵妃到皇后船上一起探讨永琪病情。
庆贵妃不敢违背,立刻就更衣,准备去皇后船上拜见太后、皇后。
瑛麟在船上和侍卫们打了许久,因侍卫们不敢伤害瑛麟,动手时有所顾忌,才让瑛麟有机可乘。
瑛麟寻机冲出船舱,到甲板上后,且打且往边缘移动,然后迫不及待地跳入水中,企图潜水逃走。
萧韫大喊:“收网抓住她!”
原来,船头、船尾的水中都布置了大网,原本是为了预防有人不慎落水溺亡,此刻却正好派上用场。
船头侍立的小太监闻声急忙收网,瑛麟还未跑远,被大网整个网住了,然后又被拉了上来。
于是,瑛麟浑身湿淋淋地再次出现在太后、皇后面前,还是全身套在绳网之中的,更加没有了逃脱的希望。
皇后望着瑛麟,摇头叹道:“皇上一直说,福晋是个深明大义的人,本宫今日看来,不过如此。本宫特意避开众人,与福晋讲明道理,为的就是给福晋保留颜面,死后能以荣王妃的身份下葬,芳名永存。不想福晋却如此不知好歹,偏偏要闹得人尽皆知,做出如此丑态,哪里还像大清皇室的媳妇?”
“你避开人,只不过是为了让我死得悄无声息,以免事情传了出去,有人来救我,还假惺惺地说什么是为我考虑?”瑛麟冷笑一声,不屑地看着皇后,道:“永琪一直对我说,宫中最公正的人,莫过于皇后娘娘,我今天看来,也不过如此!”
萧韫劝皇后道:“娘娘何必苦口婆心地去说动一个不通教化之人?不如早做处置,免得夜长梦多!”
皇后点点头,未下令时,外面通报:“庆贵妃娘娘、容嫔娘娘、宁常在求见。”
皇后感到一阵意外,萧韫也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劲,这三位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一起来了呢?
虽然莫禾先授意了令贵妃,后传话给另外三位嫔妃,但因为令贵妃要去找乾隆,庆贵妃等三人是接到太后口谕后立刻动身的,反而比令贵妃先到。
此时三人已经搭着木板上了船,皇后不好不见。
庆贵妃、容嫔、宁常在进到船舱内,虽对眼前之景感到诧异,仍然按照礼节向太后、皇后行礼,太后、皇后难免分神。
瑛麟早在听到太监通报时,就看准了这个机会,就趁船舱内所有人的注意力投向庆贵妃等三人时,一个跟头跳到太后身后,双臂同时从网孔中伸出,一手拐住太后的脖子,另一只手飞速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将簪子的尖端抵在太后颈前。
宁常在惊吓地大叫了一声。
容嫔指着瑛麟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太后无礼?”
瑛麟冷冷地笑着,低头看太后,道:“我知道,一切都是这个死老太婆搞的鬼!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想当个老不死的,我年纪轻轻,干嘛要去死?既然你要把我逼上绝路,我怎么能不捎带上你呢?暗算的本事,我不如你!这次咱们不妨真刀真枪地比试一下,看看谁先去见阎王!”
说话间,瑛麟把簪子逼近太后脖子更多,太后被限制在了椅子上,不敢动,连话都不敢说,生怕稍微一动,簪子就会戳破肌肤。
这种情况下,若说一点都不怕,那是不可能的,但太后以为,若瑛麟还想活,就不会真的下手,这是太后唯一还能值得聊以慰藉的念头了。
“福晋不要冲动,把太后放开,咱们有话好好说!”皇后声音在打颤,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这场聚会,是由皇后做主邀约的,若是太后万一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只怕皇后和她母家的整个家族都不够陪葬。
瑛麟发出啧啧的讥笑声,挖苦式地称赞道:“皇后娘娘刚才叫我去死的时候,是那么镇定自若!这会儿,换了太后的命危在旦夕,娘娘连脸色都变了,不过都是要死人了,至于差别这么大吗?”
宁常在维护太后,不平地接了一句:“太后身份尊贵,是你一个阶下囚能相提并论的吗?”
瑛麟大笑起来,叹道:“同样都是一条人命,还非要分个三六九等、高低贵贱,这样的大清朝,的确不值得人拥护!难怪我爹宁可放弃高官厚禄、甚至豁上全家性命,都要选择与清廷抗争到底。既然如此,索性我就把你们最‘高贵’的人拉来当垫背!”
懿泽正默默认同着瑛麟所表达的人人生而平等之意,谁知瑛麟话音刚落,就当真要对太后动手。
皇后等人都惊叫起来,眼看着簪子就要刺入太后的咽喉。
来不及多想,懿泽飞速揪住瑛麟周身的网绳,将瑛麟扯离了太后。
瑛麟感到了外力,突然重重地跌在地上。
因为懿泽始终是隐身的,在场的人无不吃惊,面面相觑着,那眼神都是诧异、惊恐之色。
太后终于舒缓了一口气。
萧韫见状,立即向门外侍卫大喊“抓住刺客”。
瑛麟带着绳网,跌倒后站起十分不便,很快就被侍卫们的剑锋指住了颈部,就算能站也不敢站了。
皇后跳动的心稍微平缓了些,却忽然听到船头传来一声:“皇上驾到!令贵妃娘娘到!”
懿泽不知自己是出于何种心态救了太后,但此刻,看到瑛麟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犹如刀板上待切的鱼肉,也实非她本意。
她不确定乾隆的到来是会对瑛麟有利还是更加不利,但永琪如果赶到,一定会尽力制止各种可能的悲剧发生。
于是,懿泽将瑛麟登舟后、船上所发生的事编织成一段梦境,塞入沉睡的永琪梦中,然后她又继续回到皇后船上,观察事情的进展。
梦中的时间概念往往很模糊,在真实世界中仅仅一瞬间的功夫,梦境却已经经历多时。
永琪在梦中,看到了瑛麟向皇后陈述病情、被皇后赐毒药、挟持太后的情境,直到看到瑛麟欲杀太后、却被侍卫的剑锋卡在地上不能动弹,永琪猛然感到一阵惊吓,从梦中醒来。
这时,坐在永琪身旁的人是琅玦,她看到永琪原先还睡得好好的,突然却有些不安稳的样子,到最后突然坐起,脸上写满了恐惧。
琅玦呆呆地问:“五哥,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瑛麟呢?瑛麟在哪里?”永琪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一遍,并没有看到瑛麟的影子。
琅玦答道:“我过来的时候,就没见她,好像听见丫鬟们说是被皇额娘召到船上去了。”
“皇额娘的船上?”永琪大惊失色,那不正是他方才梦中的场景吗?
他还没想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但他要做的必须是尽快赶到皇后的船上去,阻止可能的悲剧发生。
永琪立刻下床穿上了鞋子、披上外衣就要往外走。
琅玦脑袋有点凌乱,不知道永琪是什么意思,见永琪慌张外出,忙劝道:“今天天气不好,外面有风,不适合你带病出门……”
永琪就好像没有听到琅玦的话一样,已经跑出门去。
琅玦只好赶紧追上永琪,一路小跑地尾随着。